幸与松筠相近栽,

  不随桃李一时开。

  杏园岂敢妨君去,

  未有花时且看来。

  此诗名《代迎春花招刘郎中》,乃唐时白居易写给刘禹锡的,时值刘禹锡贬谪归来,仍不改铁骨铮铮、惯会直言,白居易谓其‘不与百花争艳,却独有拔尘绝俗品格’。

  二姑娘迎春以此诗自谓,意为兜转一番,她一直在等着陈斯远。

  大观园里金钗争艳,迎春瞧着并不出挑,又素来以软弱示人,分明便是最不起眼的那个。此时却一改先前,一双水润眸子里没了怯懦,有的只是一往无前的勇气。

  一袭粉红缎面折枝迎春刺绣圆领袍,内衬白色交领袄子,下着白色长裙,外罩大红猩猩毡披风。一双水润眸子,目光灼灼。

  陈斯远顿时心下怦然。这世间最美的情话,便是女子脸上若隐若现的那一抹娇羞。

  闺阁女子,又有哪个敢直意表白?心思缜密如宝钗,叛逆如黛玉,不相熟之际也不会说出如此大胆直白的话儿。

  眼见迎春眸中希冀渐渐逝去,陈斯远赶忙回神道:“好诗。不想二姐姐如此博闻广记,连这等冷僻的诗也记下了。”

  迎春笑道:“我才疏学浅,哪里博闻广记了?不过是因着名字,这才多记了一些迎春花的诗词。”

  探手一引,迎春道:“远兄弟可有空与我一道儿逛逛园子?说来远兄弟来了许久,咱们……还从未一道儿游逛过呢。”

  “好啊。”陈斯远应了下。

  二人并肩而行,绕过翠嶂,迎春并未往沁芳亭去,反倒朝着怡红院方向而去。这边厢除了住了个夏金桂,如今便是连妙玉也搬离了去。

  沿着小径悠然而行,迎春主动提起方才之事,道:“二哥方才所为……虽有不妥之处,可说到底也是凤姐姐管的太过严苛之故。便是私底下,老太太也曾说过凤姐姐有些太过的话儿呢。”

  陈斯远却道:“我却以为一个巴掌拍不响,琏二哥若真忍不住,大可以在外头养一外宅,又何必什么香的臭的都往自个儿身边揽?”

  迎春抬眼瞥了陈斯远一眼,笑着道:“远兄弟品行上佳,自然与二哥是不同的。”

  陈斯远笑道:“二姐姐过誉了,生于此世,谁不是白日里戴了一副面具做人?私底下,又是另一副面孔?”

  迎春叹息道:“远兄弟所言有理,这世上总有太多无奈,若非不得已,谁又愿意戴另一副面孔做人?”

  陈斯远道:“不是愿不愿意的问题,是真话有时候太过伤人。”

  迎春若有所思,随即略略颔首。此时已过了蔷薇花架,眼看便要到了白玉桥前。遥遥看过去,便见栊翠庵里有红梅探出墙头。

  迎春笑着道:“梅花开得正好,那日办诗会,宝兄弟闹着要截几节红梅来凑趣,奈何栊翠庵锁了,宝兄弟想要翻墙头,却把自个儿摔了个跟头。”

  陈斯远负手而行,道:“二姐姐喜欢红梅?”

  迎春道:“冬日里四下雪白,有这一抹嫣红总是新鲜些。”

  陈斯远便道:“那二姐姐稍待。”

  “诶?”迎春探手要止住陈斯远,谁知陈斯远大步流星而去,到得栊翠庵近前竟奔走起来。随即脚踩墙面、手扒墙头,三两下便翻了过去。

  俄尔,他又翻了回来,口中还衔一株鲜红的红梅。迎春掩口讶然不已,凑到近前见陈斯远前襟已然脏了,便嗔道:“我不过随口一提,远兄弟何必犯险?”

  陈斯远笑着将那一支红梅递在迎春手中,道:“二姐姐既喜欢,我又能取,那便为二姐姐取来就是了。”

  ‘我又能娶’——这等弦外之音一说,迎春顿时红了脸儿。当下垂了螓首红了脸儿,双手捏着那一支红梅不知如何言语。

  她这一生,生母早去,祖母、生父不喜,继母视其为草芥,真真儿是姥姥不疼、舅舅不爱,便只好一直扮做怯懦模样,成了荣国府的小透明,这才混迹到如今。

  这扮得久了,难免带了些许习惯。这等本能所为一出,迎春立觉不对。

  她心下暗忖,是了,自个儿论及品貌、才情,远逊宝钗、黛玉,如今陈斯远正室空悬,自个儿想要谋取,总要称了陈斯远之心才好。

  陈斯远早早与黛玉定下婚事,却因黛玉年岁尚小,直到最近往来才多了起来;而那宝钗,则是与陈斯远乃是欢喜鸳鸯。甫一入府,薛家与陈斯远便闹了一场,也不知经历了多少机缘巧合方才走到今日。

  也是运气使然,错非薛蟠自个儿作死,宝钗定然会成为陈斯远来日正妻。不说二人情谊,便只论先来后到,迎春自忖无论如何也越不过宝钗去。

  她品貌比不过,才情比不过,情谊更比不过,如何能得了陈斯远之心?思来想去,唯有顺了陈斯远之心才好。

  这远兄弟什么都好,就是有些……贪花恋色。如此一来,想必远兄弟必得意一个不善妒、能将家中里里外外打理得井井有条的正妻。至于自个儿与其之间的情谊……且不着急,这人心都是肉长的,且不说远兄弟的心本就不是坚冰,即便真个儿是,迎春也自信能将其捂化了。

  于是她忍着羞怯,大着胆子抬起眼帘来,朝着陈斯远敛衽一福:“多谢远兄弟,这红梅极得我心意。”

  “二姐姐喜欢就好。”

  迎春颔首应下,探手相引,二人便往方厦圆亭而去。到得内中,有亭子遮掩,细碎雪花便不会落在二人身上。

  迎春此番打了油纸伞,陈斯远却只披了披风,肩头便沾染了许多雪花。

  迎春寻了帕子来,探探手,苦恼着蹙眉道:“远兄弟个子有些高呢。”

  陈斯远便矮身下来,任凭二姐姐用帕子将自个儿身上的雪花扫落。

  迎春忍着羞涩之意,转过身形,看着外间的景致说道:“远兄弟怕是不知,三妹妹如今将太太得罪得死死的,只怕……这管家一事,三妹妹担不了多久了。”

  这倒是,这几日小丫鬟芸香来回,说探丫头与那吴兴登夫妇卯上了,非但是园子里的脂粉等物,便是私学里的笔墨纸砚用度也一并查了个清楚,连连催逼之下,逼得吴兴登吐出了不少银子来。

  陈斯远低头扫量了一眼迎春的侧脸儿,道:“便是三妹妹不管家,莫不是太太还能自个儿管家不成?想那夏家姑娘,再如何说也是外人……”

  迎春道:“远兄弟莫忘了还有个大嫂子呢。”

  李纨?李纨倒是早就说过,王夫人有意让其管家,可却被其推却了。

  陈斯远故作讶然道:“太太打算让大嫂子管家?”

  迎春笑着摇头,道:“大嫂子素来深居简出、韬光养晦,断不会接了那管家差事。”

  陈斯远道:“也是,那岂不是再没旁人了?”

  “有啊,”迎春转身,笑盈盈看着陈斯远道:“远兄弟莫不是忘了还有个我?”

  陈斯远沉吟不语,迎春就道:“早先家中便是姑姑管家,这之前又有三妹妹的先例在,我来管家又有什么稀奇的。”

  陈斯远在迎春发话之前便已经想了个分明,这是王夫人眼见探春管不住,干脆寻了个棉花也似的迎春,当自个儿的傀儡?

  “那二姐姐打算如何应对?推了?”

  迎春摇摇头,道:“总要有人管家的。三妹妹雷厉风行,却又失温和。我当汲取教训……这个家,总要有人好好儿管束一番了。”

  陈斯远道:“二姐姐既有此志向,却不知我有什么能帮到二姐姐的?”

  迎春道:“母亲更乐于信远兄弟的话儿,说不得到时候要请远兄弟帮衬几句呢。”

  好家伙,迎春这是打算阳奉阴违,会同邢夫人、大老爷,暗地里掏空二房的根基啊。

  陈斯远来了兴致,道:“虽不知二姐姐打算如何管家,不过……几句话的事儿,能帮的到时我自然帮。”

  “好,有远兄弟这话儿我就放心了。”

  迎春深吸了口气,抬眼笑着道:“天色不早,我先回了,远兄弟也回去温书吧。”

  说罢又撑起油纸伞,挪动莲步往回行去。

  陈斯远目视其身形过了白石桥,又在桥对面扭头与自个儿对视了一眼,随即那身形方才掩于风雪之中。

  陈斯远回身负手而行,过长廊曲洞,不想才出来外间雪就停了。乌云渐开,天色骤亮。陈斯远莞尔一笑,暗道,先前便听四妹妹惜春说过二姐姐乃是个聪明人,而今迎春却甘愿接了这等不讨好的差事,分明是向自个儿证明其管家的能为啊。

  这般看来,二姐姐迎春果然一直在藏拙,却不知来日二姐姐真个儿管了家,又会掀起多大的风波来。

  先前陈斯远早已想明白,宝姐姐与林妹妹各自兼祧自家,为免来日家宅不宁,总要选个妥帖的正妻才是。二姐姐迎春知根知底,又极为聪慧,娶为正室也无不可。

  只可惜三妹妹探春小了些,不然陈斯远倒是更想娶三妹妹呢。

  思忖罢了,陈斯远笑了笑,信步往自家清堂茅舍而去。却不知他才走,便有邢岫烟打玉皇庙山门前转了出来,见陈斯远远去,这才嫣然一笑。

  ……………………………………………………

  凤姐儿院儿。

  王太医瞧看过贾琏,起身与凤姐儿道:“回二奶奶,二爷受的伤势并不严重,只消早晚擦拭棒疮药,有个三五日的也就好了。”

  凤姐儿绷着脸儿不言语,平儿赶忙上前道:“劳烦王太医了,还请太医再给秋桐瞧瞧。”

  “好说好说。”

  王太医应了,背起药箱往外走,平儿紧忙吩咐了个婆子引着其往东耳房而去。

  人一走,趴在炕上的贾琏便起来了,讪讪看着凤姐儿,道:“我——”

  凤姐儿吩咐道:“给你二爷将铺盖拾掇了,一会子送去前头书房。”

  “凤儿你听我解释——”

  凤姐儿冷笑道:“我倒是没想到二爷竟愈发出息了,先前只敢寻府中的媳妇子,如今竟连大老爷身边儿的丫鬟都惦记上了。”

  贾琏赶忙道:“都是秋桐那小蹄子勾引得我,我也是一时没忍住,这才——再说了,咱们成婚几年,只生养了个巧姐儿。老太太先前还念叨着让咱们开枝散叶呢。”

  凤姐儿气笑了,道:“唷,二爷这开枝散叶都散到秋桐身上去了?”

  贾琏讪笑道:“你与她计较个什么?说到底她不过是个丫头出身,还能越过你去不成?我说句不好听的,来日就算她生下一儿半女的,还不得养在你名下?”

  让凤姐儿给秋桐养孩子?凤姐儿心下气了个半死,蹙眉道:“平儿,还不送走?”

  平儿紧忙拦在贾琏身前,偷偷朝贾琏摇了摇头。贾琏情知凤姐儿是个什么性子,当下那到了嘴边的话儿便咽了回去。叹息一声,任凭平儿拾掇了铺盖,臊眉耷眼往外书房而去。

  二人一走,凤姐儿一屁股坐在炕上,探手一拍炕几,顿时震得其上杯、盘乱颤,一时间叮当乱响。

  凤姐儿情知贾琏偷惯了嘴儿,再也管束不住。只是一想起那秋桐乃是大老爷用过的,贾琏不嫌脏又偷了秋桐,若是转头儿贾琏再来寻自个儿……凤姐儿顿时蹙眉恶心得不轻。

  思量间,平儿闷头回转,回话道:“奶奶,二爷去前头书房安置了。”

  “嗯。”凤姐儿应了一声儿。

  平儿又缓和道:“秋桐本就是个不安分的,说不得方才二爷说的就是实话。奶奶若还恼着,等秋桐好了,奶奶多让她吃些苦头就是了。”

  凤姐儿道:“她一个丫头,我懒得与她计较。”

  此时有婆子来回话儿,平儿出去听了半晌,回来与凤姐儿道:“王太医给秋桐诊治过了,大老爷也是真恼了,王太医说秋桐不将养个月余光景怕是起不得身了。

  另外,王太医说了,秋桐先前用过太多避子汤,只怕往后不大好生养了。

  奶奶,你看——”

  凤姐儿闭着眼睛暗自思量一番,道:“老太太既发了话儿,我总不好扭了老太太的意。你回头儿往探丫头处走一趟,定下秋桐姨娘份例,一应用度不可短缺。”

  平儿没吭声,就见凤姐儿冷笑道:“有一就有二,那秋桐蛮横跋扈,留着,说不得将来还有大用呢。”

  平儿这才应下,紧忙往后头去寻探春,自不多提。

  ……………………………………………………

  清堂茅舍。

  陈斯远甫一入内,便有小丫鬟芸香纠缠上来,叫嚷着道:“大爷大爷,二奶奶发了火儿,二爷灰溜溜卷了铺盖去了书房呢。”

  “嗯,应有之意。”

  陈斯远负手而行,才至院儿中,便有管事儿的送来银霜炭。陈斯远扫量一眼,见红玉答对了两句,管事儿的就紧忙去了。

  他略略蹙眉,不由得纳罕道:“不收银子了?”

  红玉回身过来扯了陈斯远的胳膊道:“大爷不知,三姑娘治家极严,前两日库房的管事儿收了四姑娘的银子,转头儿就被三姑娘打了板子。如今阖府上下噤若寒蝉,哪儿还敢乱收好处?”

  陈斯远笑道:“还是三妹妹爽利。”

  红玉道:“就是……三姑娘的手段太过刚强,惹得不少人都不满,只怕来日定要吃亏的。”

  陈斯远道:“三妹妹早知自个儿管不了多少时日,与其虚与委蛇,莫不如大刀阔斧整治一番呢。”

  “也是。”

  见红玉点头,陈斯远便与她跟湘云交代道:“你们得空也帮衬帮衬,若是知道了什么,尽管去告知三妹妹,免得她吃了亏。”

  红玉应下,芸香则眼珠乱转,想着来日立了功劳会不会得赏赐了。

  这丫头的心思全都写在了脸上,陈斯远忍不住一指头戳在芸香眉心,教训道:“办得好有赏。”

  芸香捂着头欢喜道:“知道了,大爷就擎好儿吧!”

  说罢仓促一福,随即转身蹦蹦跳跳而去。

  红玉简直没眼儿瞧,心道芸香这丫头彻底养废了。好好的姑娘家成了包打听,来日如何好找婆家?

  陈斯远挪步进得内中,心下又想起贾琏外书房情形。暗忖,看来这偷情是刺激不到贾赦那个老货了,须得另外想个法子才好。

  这男子在世,所求不过三样,权、色、财。第二样不好用,第一样……陈斯远如今还没那么大本事,那便只好放在财字身上。

  正好儿先前得了燕平王府的信儿,那鱼腥草素果然有用,如今小郡主业已大好。陈斯远手头能赚钱的营生又多了一门。干脆回头儿放出风声去,让贾赦那老货自个儿上钩才好。

  正思量间,忽而听得外间婆子叫门。红玉匆匆而去,又快步而回,与陈斯远道:“大爷,新宅来了信儿,说是晴雯烧得厉害,三姨娘请大爷回去瞧瞧。”

  “嗯?怎么病了?”陈斯远心下一紧,紧忙起身穿戴齐整,跑去前头取了马匹,不一刻便到了自家新宅。

  翻身下马,早有仆役来迎,陈斯远快步而行,问道:“晴雯如何了?”

  仪门的婆子来迎,道:“不大好,已请了鹤年堂丁郎中,服了两副药也没见效用。”

  此时尤二姐、尤三姐姊妹两个已然来迎,陈斯远又问道:“前几日还好好儿的,怎么就病了?”

  尤三姐冷冷瞥了尤二姐一眼,道:“也不知那个没起子的,趁着晴雯在侧花园里没防备,一把将她推进了水中。亏得这会子池子浅,不然只怕就要出人命了!”

  陈斯远猛的驻足,先是看了尤三姐一眼,又扭头去看尤二姐。

  尤二姐唬得顿时脸色大变,叫屈道:“老爷也怀疑我?这家中谁不知晴雯是老爷的心尖尖,便是借我一百个胆子我也不敢害了她去。”

  陈斯远没言语,扭头与尤三姐道:“事后没查查?”

  “查了,只是哥哥也知,这新宅里人手少,出事儿那会子园子里就两个洒扫婆子,离得远也不曾瞧见什么。过后听见晴雯呼救,还是她们将晴雯给捞出来的呢。

  晴雯沾了一身冷水,回自个儿房里还没事儿,不想昨儿个夜里就高热不退。我一早儿请了丁郎中来,服用过两副药也不见好。”

  陈斯远点了春熙吩咐道:“我来得及,忘了拿东西,你去荣国府一趟,寻红玉拿一些鱼腥草素来。”

  春熙应下,紧忙往外头而去。

  陈斯远大步流星往耳房而去,道:“既然人手少,妹妹就多雇请几个,左右咱们也不缺那几两银子。”

  尤三姐儿道:“好,后头儿我便寻人牙子来。”

  陈斯远到得耳房里,便见曲嬷嬷抱着鸾儿,晴雯躺在炕上,一张俏脸儿红扑扑的,额上敷着打湿了的帕子,朱唇干涩,满脸病容。

  陈斯远快步到得近前,探手一摸,便觉晴雯的小手滚烫。

  晴雯被惊动,惺忪着睁开眼,见来的是陈斯远,立时要撑起身来。陈斯远紧忙将她按住,道:“病成这个样儿了,你就别逞强了。”

  晴雯勉强笑着嗔怪道:“我不过有些发热而已,大爷也不用特意过来。别,别把病气过给大爷了。”

  尤三姐瘪瘪嘴,心下略略吃味,干脆扯了尤二姐离去。

  鸾儿被旁的丫鬟引走,曲嬷嬷短了水来,陈斯远温言道:“我如今可没当初那般单弱了。昨儿个……可瞧见是谁推你下水的?”

  晴雯摇摇头,道:“没瞧见,池子里满是淤泥,我拔不出脚,转不了身。等被捞起来,那人早就没影儿了。”

  陈斯远恼道:“好好儿的家宅,怎么出了这等歹人?回头儿我让三姐儿仔细查查,定要给你个交代。”

  晴雯点头道:“是不能放过,今儿个能推我,明儿个还不知能做出什么事儿呢。别让我逮到,不然定要她好看!”

  曲嬷嬷打湿了帕子,要过来给晴雯擦拭,陈斯远顺手接过,道:“这里不用嬷嬷,我来就行了。”

  曲嬷嬷道:“要我说,也是姨娘自个儿作的,白日里落了水,夜里好生发发汗就是了,偏要熬夜给老爷裁披风。”

  陈斯远愕然道:“你都落水了,还不老实?”

  晴雯嗔怪着瞧了曲嬷嬷一眼,瘪嘴道:“就差几针的事儿,我也没想到反倒让自个儿病了。”

  陈斯远哭笑不得,拿了帕子给晴雯仔细擦拭俏脸儿、脖颈。

  那曲嬷嬷瞧了几眼,继而扭身掩口而笑,悄然离去。

  眼见陈斯远给自个儿擦拭过手心,又擦足心,晴雯虽还病着,心下却十分熨帖。这等事,向来是当丫鬟的做的,哪儿有主子反过来这般伺候丫鬟的。

  若是换了红玉等,只怕定要推拒了。偏晴雯从来没拿自个儿当丫鬟,心高气傲之下,便理所当然任凭陈斯远伺候起来。

  待擦拭过了,陈斯远便见晴雯正笑着瞧自个儿。

  陈斯远探手一指头点在晴雯鼻尖,道:“还笑,这会子寻常风寒都能要人命呢。”

  晴雯嬉笑道:“我不怕,能得大爷伺候我一回,我这会子便是死了也值了。”

  “少浑说,你才多大年纪?往后的日子还长着呢,少说那些要死要活的浑话。”

  晴雯便笑着不说话了。

  过得半晌,春熙取了鱼腥草素回来,陈斯远扶起晴雯来,喂其吃了一羹匙。又哄了晴雯半晌,晴雯扯着陈斯远的胳膊,这才睡了过去。

  待晴雯消停下来,陈斯远这才抽出胳膊,往后楼而去。

  上楼时便听见尤氏姊妹两个正吵着呢,三姐儿笃定此番定是尤二姐的手段,尤二姐叫嚷道:“我?指使人推晴雯?她再怎么样也是丫头出身,我要推也是推你,推她作甚?妹妹与其有心怀疑我,莫不如想想是不是晴雯素日里得罪了人,这才遭了报复呢。”

  此时陈斯远上得楼来,姊妹两个这才停下吵嚷。

  陈斯远心下计较,的确如尤二姐所言,尤三姐宁愿待在外宅也不愿去陈斯远房里,尤二姐倒是有些心思,晴雯又是陈斯远的贴身丫鬟,尤二姐虽与晴雯不大对付,却没必要推其入水。

  且那池子极浅,除非凑巧,否则根本淹不死人。这出手之人,八成不是尤二姐。

  姊妹两个起身迎了陈斯远落座,尤三姐就道:“明儿个给晴雯先寻个妥帖的丫鬟来,以后有个伴儿,免得落单遭了算计。”

  空口无凭,人证物证都没有,陈斯远也不愿胡乱猜测,便暂且将此事按下。只吩咐尤三姐这几日好生将家中仆妇都查一查,免得混入那起子有心之人。

  此时天色已不早,陈斯远与姊妹两个用过饭,又往耳房瞧了眼晴雯,见其睡得正酣,且发热没那般严重了,这才放下心来。

  ……………………………………………………

  王夫人院儿。

  王夫人瞧了个热闹回来,至晚点时分,夏金桂又来寻王夫人说话儿。

  夏金桂自是得知了前头情形,心下鄙夷贾琏没起子之余,自是大失所望。夏金桂自是那等心思多的,巴不得荣国府大房彻底闹起来,先打死了贾琏,再气死了贾赦,而后找机会将贾琮与四哥儿一并害了去,如此一来,来日这爵位自然就落在二房了。

  二人计较一番,王夫人不由得唏嘘道:“大老爷这回瞧着好歹有些收敛,只打了琏儿几下,余下的都打在秋桐身上了。”

  夏金桂道:“依我说,也是凤姐姐太过善妒。这成亲几年了?琏二哥房里就只平儿一个妾室,我听说琏二哥一年也会不了平儿几回。也就是琏二哥是个脾气好的,换做旁人,只怕早就与凤姐姐闹开了。”

  王夫人道:“谁说不是?不过这是大房的事儿,我可不好多说什么。”

  夏金桂道:“太太不说,老太太也不说?”

  王夫人道:“前一回老太太就数落过凤丫头几句,不过她性子要强,老太太说了也不听。”

  夏金桂动了心思,道:“凤姐姐这般可不好,常言道不孝有三无后为大,她既霸着琏二哥,如今却只生了个女儿,总不好一直这样吧?太太不如与老太太说说,让老太太说动凤姐姐,好歹往琏二哥房里再添一房妾室。”

  王夫人略略蹙眉,暗忖这等费力不讨好的事儿,做了又有何用?抬眼见夏金桂正笑盈盈瞧着自个儿,王夫人立时知晓自个儿会错了意。

  仔细思忖半晌,方才回过味儿来。是了,凤丫头是个要强的,若只是秋桐那丫鬟就罢了,虽气恼,却能忍得住。可若送个身家清白的妾室来,那凤丫头定然气炸了。

  到时候,凤丫头哪儿还有心思与自个儿斗?只怕会一门心思弄死那妾室!

  如此一来,没了凤丫头使绊子,再将不听话的探春拿掉,换上性子绵软的迎春,这府中管家的事儿不就妥帖了?

  王夫人想明此节,立时笑着道:“也是,我这做婶子的,总要为大房子嗣考量考量。凤丫头的确有些不像话了。”

  此时周瑞家的入内,凑过来与王夫人耳语几句,惹得王夫人立时气恼不已。却是王夫人的陪房今日当差时饮了酒,正好被探春撞见,当场便打了十板子。

  王夫人一拍案,咬牙道:“探丫头真真儿是胆子越来越大了!”

  周瑞家的拱火道:“再怎么说,三姑娘也是养在太太房里的,纵使不是太太肚子里爬出来的,也不好胳膊肘朝外拐吧?”

  夏金桂道:“要我说,太太早就拿定了心思,且多忍她几日又何妨?当务之急,一则是先寻个妥帖的姑娘;二则,是寻了二姐姐,总要劝说二姐姐接了管家的差事。”

  王夫人是个急性子,便道:“那要不,我现下就将迎春叫来?”

  夏金桂笑道:“太太,这事有先后,我看还是先将头一桩事儿办妥帖了才好。”

  王夫人一琢磨也是,思量一会子,又蹙眉道:“只可惜,我也不知打哪儿寻个妥帖的姑娘来。”

  不料,夏金桂却道:“太太,我倒是知道一个。长安县有个名叫张金哥的,早前嫁给了守备之子。谁知得罪了李衙内,遭了李衙内报复。那守备之子成婚不足三个月便死了,守备夫人以为张金哥不详,便将其放出家门。

  张家老爷自认没了脸面,也不愿将张金哥接回家门,便干脆赶到牟尼院带发修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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