缀锦楼。

  桌上摆着棋枰,二姑娘迎春捻起一枚黑子正要落下,寻思了下,又落在了旁处。

  抬眼间就听对面的邢岫烟叹息了一声儿,道:“纵无显效亦藏拙,若有所成甘守株。二姐姐打算藏到何时?只怕再藏下去,便又错过好姻缘了。”

  迎春顿时红了脸儿,扭头往后扫量一眼,眼见绣橘、司棋两个离得远,大抵是没听见,这才低声回道:“我哪里有藏?邢姐姐莫要胡说。”

  邢岫烟笑道:“藏没藏二姐姐自个儿知道。”

  迎春瘪嘴为难道:“你也知我家情形,我不为父亲、母亲所喜,老太太待我也是寻常,我半点依仗也无,不老老实实的守拙,还能如何?”

  邢岫烟便道:“观棋如观人,二姐姐精擅黑白之道,偏每临落子之时,明明知道如何更好,却因心思过多……举棋不定。”顿了顿,道:“二姐姐可知,人这一世的际遇都是有定数的,有些事,错过了就再不能回头。”

  这回轮到迎春叹息了,她垂着螓首也不去观量棋枰,起身行至窗前,略略推开一条缝隙,便见外间满园雪景,又有零星雪花簌簌而下。

  邢岫烟也起身凑过来,低声道:“薛家出了那等恶事,大房再无承嗣之人,只怕要效林姐姐故事。”

  迎春扭头看向邢岫烟,道:“邢姐姐哪里得来的信儿?”

  邢岫烟瞧着迎春笑而不语。迎春抿了抿嘴,便不再多言。这等事儿,府中虽然暂且没有准信儿,可一直没听过薛姨妈张罗过继之事,为宗祧计,除了过继,那便唯有兼祧之策可行。

  如此一来正室空悬,岂不正是二姑娘迎春的机会?

  邢岫烟笑吟吟回转身形,到得棋枰旁随手将残局拨乱,回头与迎春笑道:“二姐姐早瞧出定局之法,我当投子认负。走了,二姐姐可要想清楚啊。”

  说罢,邢岫烟飘然而去。迎春送至楼梯口,返身回来愁眉不展。

  此时司棋下去吩咐丫鬟、婆子事务,屋中只留有绣橘一个丫鬟。身为贴身大丫鬟,绣橘自是知晓迎春所愁为何。

  前一番远大爷与自家姑娘便传过一波风声,亏得姑娘求动了老太太发话,这才将那些风言风语消弭于无形。此时迎春再去争,若是成了还好说,若是不成……只怕清名就彻底没了。

  绣橘凑过来不知如何开口,便说起旁的事儿来,道:“姑娘,自打老太太将鸳鸯赐给了林姑娘,林姑娘屋里的紫鹃就不大安分起来。”

  二姑娘迎春纳罕看过来,绣橘就道:“先前有人瞧见紫鹃与远大爷一路同行,故意往远大爷怀里撞呢。也就是她这会子还在林姑娘屋里,不然啊,只怕没几日便要爬上远大爷的床。”

  迎春蹙眉道:“这等事儿不好乱传。”

  绣橘瘪嘴道:“也不是我传的,好多人都在说呢。”

  迎春闷头不言语,还在费心思量。此时司棋气恼着上了楼,叫骂道:“没起子的老货,仗着奶过姑娘几口,整日家来缀锦楼作威作福的!”

  绣橘忙过来问道:“司棋姐姐,王嬷嬷又怎么了?”

  司棋道:“姑娘的口脂才用了一丁点,转头便被这老货盘了去!”

  绣橘随着司棋骂了两句,眼见迎春又落座棋枰前,便过来道:“姑娘自小在府中便没依没仗的,要是能嫁给远大爷就好了,到时候有人护着,那些没起子的也不敢蹬鼻子上脸。”

  司棋一边厢擦拭着花瓶,一边厢瘪嘴道:“我看你也别劝了,姑娘性子跟面团儿也似的,哪里敢自个儿去争。”

  却不料,话音才落下,迎春就道:“谁说我不争的?我只是想着怎么争才好。”

  绣橘、司棋两个闻言欢喜不已,司棋就道:“这有何好想的?如今姑娘养在大太太房里,回头儿让大太太递个话儿,问一问远大爷的意思就是了。”

  话是这般说,实则司棋心下却想着,待来日往那小院儿与陈斯远幽会时提上两嘴,以试探陈斯远的心思。

  迎春却道:“不妥。你们也不想想,远兄弟来之前母亲是什么情形,来之后又是什么情形。”

  绣橘思量道:“姑娘不说我还不曾多想,自打远大爷来了,大太太不但有了体面,还生养了四哥儿,便是在老太太跟前也有了几分颜面。”顿了顿,恍然道:“姑娘是说,大太太也要听远大爷的话?”

  迎春道:“远兄弟是个有主意的。”比起去寻邢夫人,何如直接去寻陈斯远?

  司棋愕然道:“姑娘的意思是——”

  迎春笑了笑,到得窗前往外观量,眼见雪势已大,潇湘馆于其中若隐若现。略略思量,便道:“将昨儿个拨付的女儿茶拿来,我去与林妹妹吃茶赏雪去。”

  司棋虽不解,还是点头应承下来。待寻了女儿茶来,迎春略略思量,又将前几日新送来的杏子红绉绸披风寻了来,这才领着丫鬟往潇湘馆而来。

  须臾到得潇湘馆,紫鹃、雪雁紧忙将其迎入内中。迎春边走边道:“林妹妹呢?”

  雪雁回道:“二姑娘不知,这今日赏雪景,姑娘风邪入体,染了些风寒。”

  迎春略略停步道:“要我说林妹妹也是胡闹,身子才好些便连着几日赏雪,到底将自个儿折腾病了。”

  一径绕过屏风转入内中,便见黛玉正独坐书房里,捧着绣绷子正绣着帕子。

  迎春扫量一眼,黛玉赶忙起身来迎:“二姐姐怎么来了?”说罢连着咳嗽了两声儿。

  迎春行过来,又见月洞窗敞开一角,显是方才黛玉开了窗子在赏雪。

  迎春扭身便将绣橘捧着的杏子红绉绸披风寻了来为黛玉披上,又两步上前将月洞窗关上。

  做完这些方才回身嗔怪道:“你也是胡闹,都染了风寒了,还要冒着冷风赏雪。刚巧前几日凤姐姐送了新料子来,我裁了一大一小两件,思来想去,小的这一件怕是只有林妹妹合身。”

  黛玉探手攥着披风,摸着其上细密针脚,便知定是出自迎春之手,便笑道:“劳二姐姐费心了,这料子颜色鲜亮,真真儿是顶好。只可惜我今儿个还没梳妆,衬得自个儿倒像是个纸糊的也似。”

  迎春赶忙道:“呸呸呸,林妹妹少胡说。你,你如今是有福的,远兄弟处处为你着想,事事替你周全。连云丫头私底下都艳羡了好几嘴呢。”

  一旁的雪雁笑眯眯道:“二姑娘说得极是,昨儿个听闻我们姑娘病了,又犯了咳疾,远大爷便寻了些止咳的枇杷膏来,巴巴儿的夜里便送了来。”

  迎春笑道:“你瞧,我便说妹妹如今有福。”

  黛玉冰雪聪明,她与迎春往来不多,又曾听陈斯远说过如今情形,哪里不知宝姐姐来日也要兼祧?

  迎春提了礼物而来,又观其言辞绕来绕去,哪里不知其存了示好之意?当下就笑道:“二姐姐,若我说你来我这儿怕是来错了地方。等宝姐姐回来了,你该往宝姐姐处多走动走动才是。”

  先前宝姐姐除了不曾过明路,素日里惯以陈斯远正室自居。此番除了意外,迎春若想嫁给陈斯远为正室,若说谁最憋闷,只怕便是宝姐姐。

  谁知迎春却道:“我那缀锦楼离妹妹近,往潇湘馆来倒是顺脚。”

  迎春自是知晓黛玉的言外之意,只是宝钗所作所为落在迎春眼里,便知即便自个儿主动示好,过后只怕宝钗也心存怨怼。既如此,她又何必舍了脸面往上贴?

  黛玉笑着扯了迎春落座,道:“难得二姐姐来我这儿,雪雁,快沏一壶六安茶来。”

  迎春道:“也是凑巧,我提了一包女儿茶来,我看咱们还是吃女儿茶吧。”

  “也好。”黛玉应下。

  司棋将茶包递给雪雁,雪雁便去沏了一壶茶来。

  迎春此时方才才抄起那绣绷子来,眼见其上绣着鸳鸯成双图,便笑着道:“林妹妹转过年便要豆蔻了,瞧瞧这女红,做的竟也不差。”

  黛玉瘪嘴道:“二姐姐快别提了,我这帕子绣了二十来日,如今愈发难绣,半晌才敢落一针呢。”

  迎春探手一指:“此处难绣?不若我来帮妹妹绣几针如何?”

  黛玉笑着应下,便见迎春低头认真绣起来。

  二姑娘与黛玉吃着茶说着话儿绣着帕子,坐了好半晌。正待离去,忽而有婆子来回:“姑娘,不好啦,大老爷提了门栓往琏二爷房去了!说是……说是……要打杀了琏二爷呢!”

  迎春与黛玉闻言惊愕不已,迎春忙起身追问缘由,那婆子却连连摇头,一问三不知。

  出了这等事儿,黛玉不好往前头去,迎春乃是贾琏之妹,自是要去前头劝说一二。当下紧忙别过黛玉,便往贾琏书房而来。

  ……………………………………………………

  王夫人院儿。

  王夫人愁眉不展,夏金桂同样气哼哼的瘪着嘴。

  王夫人便道:“宝玉什么性儿你还不知?他这会子跟你恼了,转天便要涎着脸来道恼,你又何必跟他计较?”

  夏金桂道:“太太,旁的倒也罢了,偏他晴天白日的与丫鬟鬼混……我不求他读书上进,也不求他承袭爵位,可好歹别总犯这等混账事儿啊。我看那袭人也是个狐媚子,被我撞破了,脸儿不红不白的!”

  “袭人?”王夫人暗忖,自个儿私底下早就允了袭人姨娘的位份,宝玉又是这般年岁,与其沾染倒也在情理之中。那袭人素来是个有分寸的,若不是宝玉纠缠,只怕也不会晴天白日就跟宝玉闹起来。

  王夫人便道:“我看这事儿你也别怨袭人,那孩子我看过,是个好的,定是宝玉捉着她胡闹。”

  “太太——”

  不待夏金桂说完,王夫人便笑道:“好了好了,袭人不过是丫头出身,再如何往后还能越得过去你?你也放心,你过门之前,我定不会让旁的丫鬟生出庶子来。”

  夏金桂情知这会子说不动王夫人,便只能可怜巴巴点头应下。她心下自是早将宝玉身边儿的袭人当做了眼中钉肉中刺,恨不得立时将其撵走。此番王夫人极力保全,那便只有另寻良机。

  王夫人赶忙转了话头,道:“金桂,我那大儿媳李氏不愿接管家之权,这可如何是好?”

  “她不愿?”夏金桂心下纳罕不已。她在荣国府寄居几回,自是知晓王夫人极不得意李纨。心下原本还当李纨是因着王夫人厌嫌,这才深居简出。不想这天大的好处送来,李纨却不愿去接。

  夏金桂又不姓贾,自是知晓无论如何也轮不到自个儿管家。可王夫人这二房,探春与王夫人离心离德,李纨又躲得远远的,再无可用之人,夏金桂一时间实在想不起让谁再去管家。

  就听王夫人蹙眉说道:“探丫头行事愈发跋扈,吴兴登家的来回,说是探丫头盯上了买办房。”

  夏金桂道:“前一回太太不是说过三妹妹一回吗?”

  “说是说,做是做啊。”

  夏金桂蹙眉思量不已,一旁的胡嬷嬷便道:“太太,若我说,太太如今掌着家,谁管家还能越得过太太去?三姑娘既然不听话,随便寻个姑娘管家就是了。”

  夏金桂回头与胡嬷嬷对视一眼,眼见后者连使眼色,立时会意了,便道:“是了,府中不是还有位二姑娘吗?太太何不让二姑娘管家?”

  “迎春?”王夫人蹙眉转动佛珠。思量半晌,逐渐琢磨过味儿来。是了,迎春性子最是绵软,料也镇不住府中的管事儿。如若是迎春管家,说的话儿自然没几个人会听。

  如今府中大半管事儿都投了自个儿,到时候可不就是自个儿说什么便是什么了?

  王夫人道:“迎春倒是个好的,只是她是大房出身,合适吗?”

  夏金桂笑道:“凤姐姐也是大房出身,先前还不是管了几年的家?再说了,有大嫂子与我帮衬着,总不会比如今更乱。”

  王夫人心动不已,道:“也好,回头儿我寻迎春说说,看看她是怎么个说法儿。”

  此时忽而有玉钏儿入内道:“太太不好啦!大老爷提着门栓喊打喊杀的往琏二爷书房去了!”

  王夫人道:“前些时日才打过,怎么又来打?可知是出了什么事儿?”

  玉钏儿摇头道:“不知,我就瞧见远大爷在一旁劝着,大老爷的姨娘翠云在前头引路。”

  夏金桂与胡嬷嬷对视一眼,顿时欣喜不已。宝玉为二房嫡次子,虽兄长贾珠早已故去,可却留下个嫡长孙贾兰。如此算来,宝玉不过是个富贵闲人。

  只是这富贵闲人,又哪里比得上荣国府袭爵人?

  如今虽说是王夫人掌家,宫中有元春撑腰,王夫人又得王家为臂助,可怎么也轮不到宝玉承袭爵位。夏金桂便想着,若是大房男丁都死绝了才好呢,到时候正好让宝玉袭爵。

  王夫人按捺不住,起身道:“走,咱们也去瞧瞧。”

  夏金桂却凑过来扶了王夫人道:“太太,这什么缘由都不知,便是去了,只怕也瞧了个稀里糊涂。我看啊,莫不如等一会子再去呢。”

  王夫人眼见夏金桂笑得古怪,寻思了一会子才知其心思,心下顿生警惕。这夏金桂心思太过歹毒,今儿个先是要除去袭人,跟着便要算计大房,焉知来日会不会算计到自个儿头上?

  ……………………………………………………

  荣庆堂。

  宝玉与夏金桂吵嚷半晌,这会子正气得蹙眉四下游走。

  贾母就道:“你快别转了,转得人眼晕。”

  宝玉停步张张口,又怅然一叹。

  贾母急切道:“到底是怎么了,你倒是说一说啊。”

  凤姐儿便笑道:“老祖宗,若真是什么为难事儿,宝兄弟早就来求老祖宗了。我看啊,八成是又与夏家姑娘拌嘴了。”

  贾母蹙眉厌嫌,暗忖道:到底是商户人家的姑娘,不知礼数,三天两头使小性儿。

  如今黛玉与陈斯远婚事早定,宝钗也与陈斯远有了私情。湘云五月里定了亲事,余下的竟也没个合适的。贾母原本还有心留李纹李绮姊妹两个多观量几日,谁知李纨的婶子只住了三日,便急吼吼领着姊妹两个出府去了。倒是让贾母的心思落了个空。

  数来数去,可不就只剩下了个夏金桂?

  贾母暗暗懊悔,早知王夫人会寻夏金桂这般姑娘来,当日莫不如应承了女婿林如海,让宝玉与黛玉行兼祧之礼呢。事到如今,遍寻不见好人家的姑娘,真真儿是让人着恼。

  凤姐儿观量贾母神色,又上眼药道:“我看老太太也别管,他们两个小的打打闹闹惯了,今儿个好、明儿个不好的,说不得改明儿又和好了呢。”

  贾母笑着颔首:“你也是当嫂子的,哪儿能这般打趣宝玉?”

  凤姐儿正待笑着回话儿,谁知大丫鬟琥珀匆匆而来,入内道:“老太太、二奶奶,不好啊,大老爷提了门栓喊打喊杀,如今正往琏二爷书房去呢!”

  “啊?”

  贾母与凤姐儿俱都一惊,贾母连忙问道:“可知是出了什么事儿?”

  凤姐儿也急切不已,眼见琥珀摇头,便紧忙道:“老祖宗,我去外书房瞧瞧!”

  “快去快去,拦着些大老爷,可不好再让他将琏儿打坏了!”

  “我省的了。”凤姐儿柳叶眉微蹙,领了平儿急忙往前头外书房而去。

  贾母放心不下,赶忙招呼鸳鸯过来搀扶,道:“快,扶我去瞧瞧去!”

  鸳鸯、琥珀过来搀扶,一行人缀在凤姐儿主仆之后,急急往贾琏外书房而去。

  ……………………………………………………

  却说陈斯远一路拦阻劝说,惹得大老爷发了火儿,这才不敢再多说。

  前头引路的翠云一路添油加醋,惹得贾赦心火升腾、越听越气,自角门入荣国府时干脆抄了个门栓在手,只待撞破奸情便要将贾琏打杀了。

  陈斯远暗忖这倒挺好,免得自个儿在一旁拱火了,这事儿全都让翠云干了。

  只是仔细观量贾赦,却见其只是气恼,还不至于怒火攻心。

  待临近贾琏外书房,贾赦虽绷着脸儿,却没先前那般气恼了。陈斯远心道,秋桐不过是个丫鬟,莫不是因着位份不过,是以贾赦才没那般气恼?

  是了,依稀记得书中贾赦因着贾琏办差得力,还将秋桐赏给了贾琏呢。区区一个丫鬟,自不会惹得父子反目。

  大老爷先前气恼,大抵是因着贾琏不告而取?

  那话儿怎么说的来着?老子给你的才是你的,老子不给你,你不能抢!

  陈斯远暗自叹息一声,情知谋算落了空,往后再想用秽乱一事气贾赦,怕是难了。

  时值冬日,门窗紧闭,只依稀听见内中旖旎之声,门前又有贾琏的小厮把门。

  眼见贾赦领着人气势汹汹而来,小厮顿时吓得两股战战。

  贾赦举起门栓一指:“哪个望八羔子敢去报信儿,老夫今儿个就打杀了他!”

  守门的小厮顿时不敢动弹。

  妾室翠云探手一指房门:“老爷听,秋桐那小蹄子就在里边!”

  贾赦一摆手:“给老夫撞开!”

  跟随的壮仆不敢怠慢,上前一脚踹开房门,大老爷一行大步闯入其中。陈斯远紧随贾赦之后,入内便见书房西厢的卧房里二人惊慌失措,这会子正胡乱系着衣裳。

  那只来得及穿一条裤子的,正是贾琏;床头捧着衣裳捣头如蒜的,不是秋桐还有谁?

  贾琏这会子唬得脸色煞白,赶忙跪下求饶道:“父亲,你,你听我——诶唷!”

  话没说完,便被贾赦一脚踹翻,随即门栓上下翻飞,三两下便将贾琏打成了滚地葫芦。

  既知谋算不成,那即便是打死了贾琏又有何用?贾赦待再要打,陈斯远紧忙上前拦下门栓,道:“姨夫,打两下出出气就是了,还能真个儿打杀了二哥不成?”

  翠云指着床榻上的秋桐道:“老爷,要不是这个狐媚子勾搭,好好儿的二爷怎会干出这等没起子的事儿?”

  贾赦扭头阴森森一瞥秋桐,铛啷啷一声丢了门栓,指着秋桐骂道:“给我将这个骚浪蹄子打杀啦!”

  再如何说贾琏也是亲儿子,虎毒不食子,为着个丫鬟岂能将贾琏打杀了?反倒是这秋桐更惹人恨——与贾琏私通,分明是觉着大老爷时日无多,这才另寻高枝啊。是以贾赦这才更恼秋桐。

  那秋桐捣头如蒜,几个仆役生怕惹了大老爷不快,如狼似虎扑上去,一把将秋桐扯在地下,抄起门栓便狠命打起来。

  那秋桐一身亵衣,一边厢抱头求饶,一边厢翻滚不已。

  贾琏这会子已然爬了起来,缩在墙角抖若筛糠,一句求情的话儿也不敢多说,生怕惹恼了贾赦。待瞥见陈斯远瞧过来,贾琏忙感激地点点头。

  陈斯远暗乐,这坑了人,人家还得感谢他求情,这话儿怎么说的?

  耳听得身后脚步声杂乱,扭头便见凤姐儿与平儿跑得发髻散乱而来。

  凤姐儿叫道:“老爷留情啊,有话好好说,二爷才好,可不好再打坏了!”

  那平儿身后,又有邢夫人领着两个丫鬟快步而来,邢夫人叫嚷道:“老爷快别打了,琏儿不过是偷了个丫鬟,可不好打杀了啊!”

  陈斯远恨不得捂脸,心道邢夫人真真儿是成事不足啊,连上眼药都上不明白!

  说话间凤姐儿已然扑到了卧房门口,抬眼瞥见贾琏与地上翻滚的秋桐,愕然之间顿时说不出话儿来。原以为贾琏是惹了大老爷生气,谁知竟偷了大老爷身边儿的秋桐!

  陈斯远留心凤姐儿神色,见其虽气恼,却转瞬便平复了下来,陈斯远心下不由得啧啧称奇。暗忖凤姐儿素来善妒,怎地这会子不气了?

  转念他便思忖了个分明。原文中凤姐儿两回泼醋,一回是因着鲍二家的说要弄死凤姐儿,一回是因着尤二姐切切实实威胁到了凤姐儿。偏生大老爷将秋桐赏给贾琏,凤姐儿却什么话儿都没说。

  可见凤姐儿善妒是假,贪权才是真。

  若将尤二姐换成个青楼出身的清倌人,只怕凤姐儿断不会生出害人之心。

  思量间邢夫人也到了,见得内中情形,尤其留意贾赦模样,眼见其不曾有中风之兆,顿时气馁不已。

  待再要上前拱火,便被陈斯远横出一步悄然拦了下来。

  少一时,又有贾母与二姑娘迎春一道儿而来,陈斯远上前道:“姨夫,出出气就是了,回头儿将这丫鬟发卖了便好,何苦闹出人命来?”

  贾赦一琢磨也是,摆手吩咐仆役停下。

  贾母到来,劈头盖脸数落了贾赦一通,眼见内中情形实在不堪,那秋桐更是奄奄一息,便和稀泥道:“冤孽啊!大老爷打也打了,骂也骂了,出出气就是了,何必为着个丫鬟喊打喊杀的?”

  贾赦冷哼一声不言语。

  贾母又骂了贾琏一通,最后道:“出了这等事儿,不好将人打发出去。左右琏儿贪了嘴,我做主,便将秋桐送去琏儿房里,这事儿就到此为止!”

  邢夫人见此,紧忙寻陈斯远对眼色,眼见陈斯远略微摇头,这才也随着贾母一道儿规劝贾赦。

  贾赦情知拗不过贾母,干脆拂袖而去,邢夫人追着大老爷而去。

  凤姐儿冷冷瞥了一眼贾琏,见其讪笑不已,顿时冷哼一声扭身便走。平儿心慈,赶忙招呼丫鬟婆子将秋桐往凤姐儿院儿抬,又吩咐人赶忙去寻太医来诊治。

  陈斯远不想再去东跨院,干脆往大观园而来。那二姑娘迎春原本随着贾母走在一处,谁知等陈斯远到得大观园门前,竟正好又与其撞在了一处。

  二人彼此厮见过,贾琏的丑事不好提及,陈斯远正要说些旁的,谁知迎春忽而道:“今儿个翻诗册,刚好瞧见一首诗颇得我心意。”

  陈斯远道:“哦?不知二姐姐瞧了什么诗句?”

  迎春停步,一双水润眸子盯着陈斯远清亮的眸子道:“幸与松筠相近栽,不随桃李一时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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