商定过后,房名辉和伍立伟再次找上了老岑。

  “贵方的条件我们答应了!”

  房名辉直接亮出底牌:“但有一个条件——我们需要马上拿到钱!”

  老岑点头:“这个没问题,但我们需要接手那两半美元。”

  “怎么交易?我信不过你们!”

  老岑心说我还信不过你们嘞!

  “成都,我们的同志带你们的人去接收钱。”

  “重庆,你们的人带我们的同志去接收钱!”

  “电台联系,确认无误后,一齐交付。”

  老岑心里早有方案,他说出来以后,房名辉和伍立伟两人相互对视一眼,认可了这个方案。

  “好,就这么办。”

  “那我需要借贵方的电台一用。”

  “没问题。”

  房名辉爽快的答应了下来,并让人带老岑去发报,他则跟伍立伟两人在外面等待,趁着这机会,房名辉对伍立伟说道:

  “待会儿我唱红脸,你唱白脸,把姓岑的先留下,等交易完成了,我们把他扣下交给保密局——”

  “重庆的兄弟留个心眼,想办法查一查这些共党的身份、落脚的地方,到时候一并卖给保密局,要是保密局想要昧下我们的那一部份,岑痷衍和这些信息就是我们的筹码。”

  伍立伟却皱眉:

  “这样一来,跟保密局的瓜葛是不是太深了?要是到时候他们翻脸不认人,我们未必能逃脱。”

  对于出卖岑痷衍,伍立伟并不抵触,但他信不过保密局——他本身就是出身军统,知道情报这一行有多脏。

  以出卖岑痷衍为代价,换取拿到一半赎金,他能接受,即便保密局食言,伍立伟认为他们也没有多少的损失。

  可如果跟保密局瓜葛太深,一旦保密局最后翻脸,参与绑票的兄弟有几人能全身而退?

  房名辉则道:“别忘了人质还在我们的手里!”

  “你不打算放人?”

  房名辉振振有词:“这是我们保命的筹码,怎么放?要放也得等我们远走高飞以后再放——保密局和警署这般逼迫,按规矩我们应该先剁几只手震慑他们的!我没有剁手威胁,够讲究了!”

  当然,这也是说说而已。

  有些不讲究的绑匪,绑了人拿了赎金后,再一次勒索的事也不是没有。

  但这些“肥羊”的身份终究是不同凡响,一旦真的惹毛了警署和保密局,到时候他们不顾忌人质的安危,出手可就没这么“良善”了。

  房名辉自然不会激怒,但现在可以借口保密局和警署不讲武德,暂时不放人质。

  伍立伟提醒:“逼得太甚,小心他们翻脸。”

  房名辉道:“先把保镖放了,再跟保密局接触,我们又不急着要赎金,他们不会孤注一掷的。”

  见房名辉如此坚决,伍立伟便不再多言:“也对。”

  老岑很快就发报结束出来了,看到外面守着的两人后,他道:

  “我已经交代了我方同志,你们可以遣人去成都春熙路的锦溪茶楼——这是见面的暗号。”

  老岑掏出一张纸条,上面详细的写着见面的暗号和流程。

  房名辉接过后,也说出了自己的诚意:

  “都邮街,宝源通百货公司,找一个叫安利辉的后勤,他会带你们去接收城里的美元。”

  “来凤驿,加油站以南有家邻家杂货铺,去杂货铺里找一个叫宋航元的人,他会带你们去拿美元。”

  说罢,房名辉警告说:“岑处长,贵方如此苛刻的条件我方已经答应,希望贵方不要耍花样!”

  “我们这帮兄弟,现在是天憎地厌、无以为家,干这一票也只是图财,贵方现在拿了大头,希望不要破坏规矩!”

  岑痷衍严肃的道:“房队长请放心,交易完成之前,岑某就呆在七塘村哪都不去!”

  这番表态倒是省了伍立伟常白脸,他便道:“这样最好!你们要是敢耍花枪,到时候鱼死网破!”

  两人演得都太真了,再加上他们本来就是军统“弃子”,所以岑庵衍并未有任何的怀疑,反倒是相信了两人的诚意。

  ……

  影视剧和民间有时候会将一些土匪塑造为义匪,但实际上匪就是匪,他们又哪里有义可讲?

  活跃在璧山的一部陈匪,便是正儿八经的传统土匪——骚扰百姓、袭击商队、参与绑票,无恶不作。

  此时,这一伙土匪正在一个通匪的小村里焦急的等待肥羊的到来。

  一名土匪找上了这伙土匪的大哥:“大哥,我心里一直瘆得慌——咱们要接收的这股肥羊,不会是前几天被绑票的那帮公子哥吧?”

  土匪头子笑道:“你开什么玩笑,绑架公子哥可是在三天前发生的事,这帮过江龙可是打半个月前就做了这一票!”

  “我总觉心里不踏实。”

  土匪头子傲然道:“你想多了,再说了,咱们可是陈大当家的人马,哪路王八蛋招子瞎了敢坑咱们?”

  “也是。”

  土匪头子之所以这般肯定,是因为这伙过江龙是半个月前就跟他们联系的,当时称他们绑了成都保安旅旅长的儿子,对方放出话来:

  儿子可以再生,绑匪必须要死!

  这伙过江龙没办法,便打算把人交给陈兰亭部,希望陈兰亭能出面换一些枪支弹药——这是早就谈好的事,跟这一次轰动的绑架案可没一毛钱关系。

  陈兰亭部能在重庆周围纵横二十多年,自然有一张牢靠的信息网,这个消息早就被他们验证了,所以才敢接手。

  “大哥,那边来信了!”

  “信?怎么回事?”

  “他们的消息闭塞,不知道最近搞出了绑架案,大摇大摆过来的时候不小心碰到了警署的人,干了一架死了好几个,不得不藏到一个山坳里,他们让咱们去山坳里接人。”

  “这帮傻子,还以为是过江龙,原来是一群过江虫!”

  土匪头子大笑,继而生出了别样的心思——既然这样,那还当什么中人,直接吃干抹净得了!

  想法很美好,但接下来的事却让土匪头子后悔的想撞墙。

  他带人去山坳里接人,原以为就三五个肥羊,没想到现场竟然有足足三十多人,这些人全都被捆了起来,还一个个蒙着眼睛,从消瘦的体型看,大概是饿了好几天了。

  可这些人一个个都人高马大,虎口全是老茧,一看就是经常玩枪的老鸟。

  “日他妈哟,着烫惨了!”

  土匪头子被整自闭了,傻子都看得出这些人铁定是三天前被劫持的公子哥的保镖,这下子黄泥掉裤裆说不清楚了。

  “大哥,快跑,再不跑就来不及了!”

  “对对对,快……”

  话还没说完,枪声就响了起来。

  黑暗中,不知道有多少的人打过来,只听得到处都是噼里啪啦的枪声。

  土匪头子吓坏了,别看他们人五人六,吃肉喝酒的时候从不将国军放在眼里,但自家事自家知,同等兵力下,他们欺负保安团都颇为勉强——要不是保安团跟他们差不多算一家,他们真打不过保安团。

  更不用说对付正儿八经的军队了。

  眼下噼里啪啦的枪声响起,一听就知道是美国人的机关枪,这火力完爆他们的栓动步枪和鸟枪。

  土匪头子忙道:“赶紧把人质推出去!告诉他们,要是敢开枪,就一起完蛋!”

  围过来的其实是隶属警察总署的一支精锐小队,这样的精锐小队有好几支,目的就是盯梢璧山周围的土匪,寻找人质。

  这一部土匪自然在警署小队的秘密盯梢下,当他们异动以后,这支警署精锐小队就悄悄的跟了过来——因为此时已经天黑,他们根本不知道这支土匪要干什么,只是按照任务进行监控。

  所以,开火的自然不是他们!

  枪声响起后,带队的警员震怒:“怎么回事?谁开的枪?”

  “不是我们的兄弟。”

  “草!都说了要保持距离,不要被轻易发现了,哪个混蛋傻不拉几的被土匪给察觉了?!”

  带队警员气的骂娘,他们的任务是监控,是盯梢,可不是直接动手——一旦人质出现伤亡,他们就是将人救回去那也得倒大霉。

  “队长,现在怎么办?”

  “喊话,准备……”

  撤字还没有说出来,对面的土匪反而开始喊话了。

  “国军的兄弟,先不要开枪——看看这些人都是谁!”

  黑暗中有火把亮起,一个个人质被推了出来。

  一名警员看清了人质后惊呼:“真的是陈兰亭的人干的!”

  警员们不敢再开枪了,而带队的警员却眼冒金光。

  找到人质了!

  带队的警员一脸喜色道:“撤远些!叮嘱他们!给总署发报,让他们派人过来!”

  精锐小队立刻退却。

  土匪们见状大喜,伏兵撤了!

  “快走,先从包围圈里出去——日他妈呦,这下子真成屎了!”

  只有土匪头子痛苦,刚才为了活命不得不推出人质,这等于默认下了绑票是他们做的,这下子,遭球子了。

  黑暗中,两名带着汤姆逊冲锋枪的人影看着这一幕,不由的露出了讥笑。

  黑锅,就这么轻松的甩出去了。

  真特么简单!

  ……

  重庆,警察总署。

  其实警察总署已经搬去南京了,这里的牌子已经摘掉了。

  但因为人质事件,唐宗不得不带着一干精锐过来,正好在没有彻底搬完的警察总署内办公。

  虽然已经是黑夜了,但警察总署内却一片的忙碌。

  名义上是因为人质事件而忙碌,但实际上他们这般的忙碌,却是冲着美元去的。

  有接近两百万美元,被隐藏在了青木关至来凤驿之间,这笔钱名义上又都被悉数炸毁了,警署现在掘地三尺也要将这笔钱拿到手。

  其实唐宗当时也考虑过是否跟保密局换一下,但思来想去,他又担心这是张安平的阴谋,再三考虑后,认为城外的这笔钱找起来比城内的更容易,故而坚持未换。

  现在手尾已经搞定(名义上钱被炸毁了),唐宗很期待将这笔钱弄到手里。

  “署长,云雾山小队发来电报——人质就在陈兰亭的云雾山部!”

  操心美元的唐宗听到手下的汇报后大喜,好机会啊,正好可以将饕餮们的目光聚焦在云雾山。

  “立刻加派警员去云雾山,通知所有的外放小队悉数赶往云雾山——情报通报给保密局。”

  “派人去警备司令部,请求驻军封山。”

  “消息通知下四家。”

  安排结束后,唐宗独自一人在屋内踱步,脸上的笑意越堆越多。

  好事,好事啊!

  现在钱“没了”,人质呢也找到了,只要接下来把人质救出来,一切就万事大吉了。

  本来挺开心的,但一想到这波自己竟然是带着保密局在飞,唐宗又生气了。

  张世豪这狗东西,全程没干什么事,反而坑了警署一把,结果最后躺赢了!

  反倒是自己惹了一身的骚!

  “回头得恶心恶心张世豪去!”

  ……

  云雾山突然间吸引了大量的目光。

  而在这大量的目光被吸引以后,一场秘密的交易终于展开了。

  房名辉的人在成都去了锦溪茶楼,见到了早就准备好的39万美元;

  地下党的人则同时被引去拿钱。

  双方通过电台进行确认,繁琐的流程走了近一个多小时才结束,最后确定无误后,双方各自拿钱撤离——交易就此达成。

  七塘村。

  守在电报室的岑庵衍收到了自己同志的电报后,暗暗松了口气:

  “两位,合作愉快。”

  房名辉似笑非笑道:“合作愉快。”

  这皮笑肉不笑的表情让老岑心中一惊,他故意试探道:

  “房队长,伍科长,今天天色已晚,明日若是方便的话,派人送我回去?”

  房名辉道:“岑处长,虽然钱拿到了,但我们兄弟还没有分钱,我呢,就做一个小人——你先扣在这里,等诸事解决后,我亲自送你离开,如何?”

  岑庵衍刚才就是试探——既然合作已经结束,他就应该现在离开,所谓的明日护送,完全就是试探。

  没想到房名辉竟然找出了这个借口。

  岑庵衍立刻意识到房名辉别有打算,心念急转间,他面上做不悦状:

  “房队长,你这就有些小人了,我们做事堂堂正正,岂会如你所想那般无耻?既然你信不过我,那我就陪着你们!看看是不是你多心了!”

  “岑处长仗义,是房某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但我们兄弟拿命换钱,没有落袋为安,终究是不踏实,还请岑处长原谅。”

  房名辉说着好听的话,示意手下送岑痷衍离开。

  老岑一走,伍立伟便道:

  “是个人精,应该是猜到我们的目的了,故意让我们放松警戒呢。”

  “能在军统混成宣传处处长,没点心眼哪行?”房名辉笑着说:“可惜心眼再多也没用,枪在我们手里。”

  说完后,他收起笑意,对伍立伟道:

  “老伍,跟保密局接洽这件事,你……出马,如何?”

  “我去?”伍立伟心中同样有万千念头急转,但却不动声色道:

  “行,我去更合适。”

  此时的伍立伟其实心中警铃大作。

  房名辉却再道:“这件事,不要走漏风声。”

  “也是,终究是我们做的不地道。”

  “我不是这个意思——”房名辉深呼吸一口气,道:“此事,我们终究是冒险为之,是正儿八经的火中取栗——之前的事,是我们兄弟一道做的,可这件事,并不需要太多人参与,你明白我意思吗?”

  伍立伟露出惊容,随后一脸的狂喜:“老房,你的意思是……”

  房名辉微微点头。

  伍立伟瞬间一脸的贪婪:“你说得对!绑票之事,是大家伙做的,钱,该大家分!”

  “但现在的风险,是我们担的,事,也是我们做的!”

  “这事,的确得保密!”

  房名辉露出笑意:“我不是不想给兄弟们分,实在是人多嘴杂——这一次绑票,若是没有那么多人,咱们完全可以将钱藏起来,等风头过去再拿。”

  “就是因为人多嘴杂,咱们不得不捏着鼻子被坑。”

  “这是个教训啊!”

  伍立伟一脸的激动:“你说得对——老房,你安排一下,我今晚就去见保密局的人,这件事严格保密,老安、老严那边,一定不能吱声。”

  “嗯,我去安排,你收拾一下,待会儿走,以后联系,咱们就用电台。”

  房名辉心中大喜,心说果然是财帛动人心。

  他随后下去安排,待他一走,伍立伟的神色就变得无比的凝重,目光中甚至有凶焰在闪烁。

  他被房名辉说动参与绑票,一则是为了钱,二则是气不过被该死的饕餮们欺辱。

  但现在房名辉却想背着兄弟们,昧下要从保密局手里敲出来的钱——这让伍立伟非常的愤怒。

  房名辉不可信!

  他既然能向兄弟们隐瞒,恐怕也会在最后杀人灭口,拿走自己的一份。

  情报这一行干得久了,什么鸟人都能遇见,刷新三观的龌龊事,不要太多了。

  但伍立伟还是答应了下来——他之所以答应,是为了稳住房名辉。

  【既然你不仁,那就别怪我不义!】

  伍立伟双目中的凶焰更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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