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春霞挺着孕肚，穿着黑色呢子大衣像蝙蝠似的站在冷风里，身后站着江志海，她怒不可遏的扬起手狠狠的给了女儿一巴掌。
石小羽踉跄往后退了几步，江志海第一次见石春霞发这么大脾气，也第一次见她动手打人。连忙拉住她的手说：“有什么不能好好说。”
石小羽的左脸逐渐浮起红印，她带着得逞和阴森的笑意望着生她的母亲，说道：“我倒是希望你能打死我，可惜一巴掌，怎么能打死一个人……你……最错的决定就是生下我……”说完离开了。江志海马上追上去拉着她的胳膊安慰：“小羽，别这样和你妈说话，你妈也是为你好，你小小年纪大半夜因为赌博被抓到警察局，你妈能不急吗，虽然我不赞成你妈打人的方法，但她肯定是为你好……”
“为我好？”石小羽像似听了个天大的笑话，认真的看着他，重复一遍：“你真的确定她为我好？”说完甩开江志海的手离去了。
江志海望着那背影叹了口气，转身向石春霞走去：“她能赌博我真没料到，走吧，别吹感冒了。”他牵着石春霞的手回到车里。
石春霞没有说话，只是沉默的看着车窗外，连江志海都不知道她在想什么，可他确定她想的肯定和小羽有关，他们母女之间究竟有着怎样的深仇大恨？以至于如水火不相容？他认识石春霞的时候，她单身一个人在商场的角落开着一家服装店，几年来独来独往，直到某一年身边忽然出现了个九岁女孩，才知道她有孩子，初见小羽时，一眼就能看出那是个文静的孩子，她很懂事，从不给妈妈添麻烦，甚至看妈妈时的眼神都充满畏惧。
石春霞将视线从窗外收回，突然说道：“我知道你好奇我为什么这么对她。”
“不管你怎么对她，那都是你的亲生女儿，你还能害她不成？”
石春霞沉吟了会儿，柔声说：“谢谢你志海……”
“夫妻之间谢什么谢。”
石春霞眼里闪出一抹感动的泪光，又将视线看到窗外，徐徐说道：“我虽然生了小羽，但并不是我带大的，是我哥哥和嫂子，我嫂子先开始几年一直没孩子，就收养了小羽，等孩子八岁的时，突然有了身孕，生下的也是个女儿，就把小羽还给了我。”
“八年！说还就还？难道没有感情吗？”江志海难以置信，看了眼老婆，发现她眼里几分失魂。
石春霞顿了顿说：“怪我，是我弃养，我没办法在一无所有的情况下带个孩子，也没办法为了孩子对家里伸手要钱，我们家为了我上大学已将欠了一屁股债……好在我嫂子说她可以养，于是把孩子给了她后……我就只身一人出来做生意……“
江志海看着前边的路，心里并没因为她这番话而觉得她是个无情的人，反而揣测着当年她内心所受的煎熬，或许更大的煎熬她还没说出来，比如关于孩子父亲，那肯定是一个痛心疾首的故事，有时候他甚至嫉妒那个男人……
一个名牌大学毕业的高材生突然怀孕返乡，给全家所蒙受的耻辱，那日子必定生不如死吧，如果不是曾对这个世界心灰意冷，怎会来到这样一个陌生的小城市，过着几乎隐姓埋名的生活。他爱她身上与众不同的坚忍，爱她冷若冰霜，好在功夫不负有心人，他的努力终于让她敞开心扉，他扭过头看了她一眼，默默的握住她的手。
往事如倒带似的涌进石春霞脑海，望着车窗，它像一块儿幕布在上演着一处处戏码……
（十七年前）
春节将至，街头巷尾都是置办年货的人，这个小县城也因为要过年，变得拥挤了很多，在外务工上学的人，都一波波从城南狭小的火车站涌出来，，石春霞也在其中，她的长发已经剪去变成齐肩的短发，并带上了一副黑框眼镜，背着双肩背包，一看就是个学生，但在她脸上看不到其他学生归乡的喜悦，反而一副忧心忡忡，两只手时不时的把肥大的棉衣往肚子中央拽，可再怎么拽也掩藏不了凸起的肚皮，因为里面的小生命已经八个月了，时不时的胎动刺激着她的某根神经，她知道大难即将临头。
父母哥嫂知道自己未婚先孕会是什么反应？他们含辛茹苦的供出了她这个名牌大学生，为了供她上大学，父亲硬是动了哥哥盖新房的钱，还借了些外债，如今她没有为家争半点的光，家人没跟上她享一点福，她就黯然归来，还带着一个无辜的生命。
出了火车站，石春霞找了家冷清的面馆坐下，为了遮掩孕肚，她把书包抱进怀里，然后恍惚的盯着门外的人流，她在等着黑夜的到来，那样她就能回家了，哪怕在路上碰到熟人，因为夜色的保护，也不会看出她的大肚子，她像似做好了赴死的准备，所以才会看起来如此平静。
天终于暗了，石春霞离开了面馆，望着满街的红灯酒绿，突然有种莫名的自豪，觉得自己像小说里为爱情而战斗的女主，不过这种情绪马上就被一种悲伤代替，谁让她所战斗的敌人是为她倾尽所有的家人，还有……哪有什么爱情，她自己在一个战壕里。
面包车到达了村口停下，还好没碰到熟人，石春霞摸着黑进了离市区十公里外的农村，就在下车的那一刻，她的腿发软了，尽管天寒地冻，但她手心却冒着冷汗，每逼近家门一步，都想掉头就跑，终于她还是攥紧了拳头迈进家门。
父母事先并不知道她回来，听到门外的脚步声以为是串门的邻居，也没起身，许久不见人进来，她妈才睨着黑漆漆的窗外喊：“谁啊？”
她爸则半躺在卧榻上抽着旱烟。哥哥在看着新闻联播，嫂子和妈妈剥玉米。
“是我。”石春霞掀开门帘笑了笑。
他爸从卧榻上坐起，惊讶道：“这孩子怎么回来也不提前说上一声。”
妈妈和哥嫂也围过来问长问短，大家似乎都没察觉到她棉衣下隆起的小腹，嫂子和妈妈给她做饭，爸爸则问一路上发生的事，不善言辞的哥哥在一旁静静的听着，过了好久说了句：“你吃胖了。”
听哥哥一说大家都认真的打量起她，石春霞面对咄咄的视线，后背直发凉，心脏像被一只大手紧捏着，看着妈妈送到手里的面，她眼泪终于簌簌落下。
“这孩子怎么哭了？”
全家人都慌了神，他们知道她虽然看起来柔柔弱弱，性格却和个男孩子似的，而且极其要强。
“什么事好好说，哭什么哭。”嫂子殷切的关心着，但一丝幸灾乐祸也从她眼底闪过。
“我……我做下丢人的事了……”石春霞更咽着，母亲察觉不对劲小跑着出了院子反锁上了大门，这才回屋紧张兮兮的问：“什么事？”
石春霞解开衣扣，隆起的肚子以一种震撼的方式呈现。大家像似后脑勺迎来一个闷棍，母亲抓了一把剥下来的玉米粒朝她脸上摔去，“你怎么不死到外边，先人的脸都被你丢尽了。”骂完眼泪也从眼里涌出，然后自己扇了自己一巴掌，“造孽啊，造孽啊。”
嫂子这时坐在她身旁，咄咄问道：“孩子谁的？”
石春霞含着泪摇了摇，母亲说着又过来打她，她只是默默承受着，可一点也感觉不到疼痛，觉得通身都变得麻木，父亲则一口一口抽着烟，哥哥时而紧张的望着院子，尽管门锁了，也怕人进来，时而又看着挨打的妹妹，想拦无从下手。
突然石春霞抹了抹眼泪，厉声道：“行啦，别打了，事已至此，丢人的事已经做下了，再打也无济于事，我回来是想和你们商量事的，要打等我说完再打。”
石春霞的话一向在家里有震慑力，虽然她是最小的，但一向是最有主意的，而且只要她做了什么决定，没人能拦的住她。
母亲抽抽搭搭的哭，边哭嘴里边喃喃骂着：“你连脸都不要了，还有什么好商量。”说着又哭喊：“造孽啊，我上辈子做了什么错事，生了这个丢人败兴的。”
石春霞反而痛快了很多，以为会是什么血雨腥风，现在发现也不过如此，她不再颤栗，也没有了恐惧，端起饭碗开始吃面，吃了几口，对一旁目瞪口呆的嫂子吩咐：“有面汤吗？给我盛一碗。”
嫂子愣了愣马上起身去厨房了。
石春霞吃饱，弹了弹母亲扔在身上的玉米粒，抹了抹嘴说：“我待会儿就走，你放心，我不会让你们在人跟前丢人，我会找个地方悄悄的生下孩子，这个孩子我会给他找个好人家。”
全家人都变得六神无主，嫂子眼睛突然一亮说：“春霞，这孩子给外人，那可和你没任何关系了，要不……给我养吧。”她已经进门三年了，肚子一直没消息，每年都被灌些苦涩的药汤，她已经认命这辈子铁定怀不上了，还不如认下小姑子这孩子。
石小羽踉跄往后退了几步，江志海第一次见石春霞发这么大脾气，也第一次见她动手打人。连忙拉住她的手说：“有什么不能好好说。”
石小羽的左脸逐渐浮起红印，她带着得逞和阴森的笑意望着生她的母亲，说道：“我倒是希望你能打死我，可惜一巴掌，怎么能打死一个人……你……最错的决定就是生下我……”说完离开了。江志海马上追上去拉着她的胳膊安慰：“小羽，别这样和你妈说话，你妈也是为你好，你小小年纪大半夜因为赌博被抓到警察局，你妈能不急吗，虽然我不赞成你妈打人的方法，但她肯定是为你好……”
“为我好？”石小羽像似听了个天大的笑话，认真的看着他，重复一遍：“你真的确定她为我好？”说完甩开江志海的手离去了。
江志海望着那背影叹了口气，转身向石春霞走去：“她能赌博我真没料到，走吧，别吹感冒了。”他牵着石春霞的手回到车里。
石春霞没有说话，只是沉默的看着车窗外，连江志海都不知道她在想什么，可他确定她想的肯定和小羽有关，他们母女之间究竟有着怎样的深仇大恨？以至于如水火不相容？他认识石春霞的时候，她单身一个人在商场的角落开着一家服装店，几年来独来独往，直到某一年身边忽然出现了个九岁女孩，才知道她有孩子，初见小羽时，一眼就能看出那是个文静的孩子，她很懂事，从不给妈妈添麻烦，甚至看妈妈时的眼神都充满畏惧。
石春霞将视线从窗外收回，突然说道：“我知道你好奇我为什么这么对她。”
“不管你怎么对她，那都是你的亲生女儿，你还能害她不成？”
石春霞沉吟了会儿，柔声说：“谢谢你志海……”
“夫妻之间谢什么谢。”
石春霞眼里闪出一抹感动的泪光，又将视线看到窗外，徐徐说道：“我虽然生了小羽，但并不是我带大的，是我哥哥和嫂子，我嫂子先开始几年一直没孩子，就收养了小羽，等孩子八岁的时，突然有了身孕，生下的也是个女儿，就把小羽还给了我。”
“八年！说还就还？难道没有感情吗？”江志海难以置信，看了眼老婆，发现她眼里几分失魂。
石春霞顿了顿说：“怪我，是我弃养，我没办法在一无所有的情况下带个孩子，也没办法为了孩子对家里伸手要钱，我们家为了我上大学已将欠了一屁股债……好在我嫂子说她可以养，于是把孩子给了她后……我就只身一人出来做生意……“
江志海看着前边的路，心里并没因为她这番话而觉得她是个无情的人，反而揣测着当年她内心所受的煎熬，或许更大的煎熬她还没说出来，比如关于孩子父亲，那肯定是一个痛心疾首的故事，有时候他甚至嫉妒那个男人……
一个名牌大学毕业的高材生突然怀孕返乡，给全家所蒙受的耻辱，那日子必定生不如死吧，如果不是曾对这个世界心灰意冷，怎会来到这样一个陌生的小城市，过着几乎隐姓埋名的生活。他爱她身上与众不同的坚忍，爱她冷若冰霜，好在功夫不负有心人，他的努力终于让她敞开心扉，他扭过头看了她一眼，默默的握住她的手。
往事如倒带似的涌进石春霞脑海，望着车窗，它像一块儿幕布在上演着一处处戏码……
（十七年前）
春节将至，街头巷尾都是置办年货的人，这个小县城也因为要过年，变得拥挤了很多，在外务工上学的人，都一波波从城南狭小的火车站涌出来，，石春霞也在其中，她的长发已经剪去变成齐肩的短发，并带上了一副黑框眼镜，背着双肩背包，一看就是个学生，但在她脸上看不到其他学生归乡的喜悦，反而一副忧心忡忡，两只手时不时的把肥大的棉衣往肚子中央拽，可再怎么拽也掩藏不了凸起的肚皮，因为里面的小生命已经八个月了，时不时的胎动刺激着她的某根神经，她知道大难即将临头。
父母哥嫂知道自己未婚先孕会是什么反应？他们含辛茹苦的供出了她这个名牌大学生，为了供她上大学，父亲硬是动了哥哥盖新房的钱，还借了些外债，如今她没有为家争半点的光，家人没跟上她享一点福，她就黯然归来，还带着一个无辜的生命。
出了火车站，石春霞找了家冷清的面馆坐下，为了遮掩孕肚，她把书包抱进怀里，然后恍惚的盯着门外的人流，她在等着黑夜的到来，那样她就能回家了，哪怕在路上碰到熟人，因为夜色的保护，也不会看出她的大肚子，她像似做好了赴死的准备，所以才会看起来如此平静。
天终于暗了，石春霞离开了面馆，望着满街的红灯酒绿，突然有种莫名的自豪，觉得自己像小说里为爱情而战斗的女主，不过这种情绪马上就被一种悲伤代替，谁让她所战斗的敌人是为她倾尽所有的家人，还有……哪有什么爱情，她自己在一个战壕里。
面包车到达了村口停下，还好没碰到熟人，石春霞摸着黑进了离市区十公里外的农村，就在下车的那一刻，她的腿发软了，尽管天寒地冻，但她手心却冒着冷汗，每逼近家门一步，都想掉头就跑，终于她还是攥紧了拳头迈进家门。
父母事先并不知道她回来，听到门外的脚步声以为是串门的邻居，也没起身，许久不见人进来，她妈才睨着黑漆漆的窗外喊：“谁啊？”
她爸则半躺在卧榻上抽着旱烟。哥哥在看着新闻联播，嫂子和妈妈剥玉米。
“是我。”石春霞掀开门帘笑了笑。
他爸从卧榻上坐起，惊讶道：“这孩子怎么回来也不提前说上一声。”
妈妈和哥嫂也围过来问长问短，大家似乎都没察觉到她棉衣下隆起的小腹，嫂子和妈妈给她做饭，爸爸则问一路上发生的事，不善言辞的哥哥在一旁静静的听着，过了好久说了句：“你吃胖了。”
听哥哥一说大家都认真的打量起她，石春霞面对咄咄的视线，后背直发凉，心脏像被一只大手紧捏着，看着妈妈送到手里的面，她眼泪终于簌簌落下。
“这孩子怎么哭了？”
全家人都慌了神，他们知道她虽然看起来柔柔弱弱，性格却和个男孩子似的，而且极其要强。
“什么事好好说，哭什么哭。”嫂子殷切的关心着，但一丝幸灾乐祸也从她眼底闪过。
“我……我做下丢人的事了……”石春霞更咽着，母亲察觉不对劲小跑着出了院子反锁上了大门，这才回屋紧张兮兮的问：“什么事？”
石春霞解开衣扣，隆起的肚子以一种震撼的方式呈现。大家像似后脑勺迎来一个闷棍，母亲抓了一把剥下来的玉米粒朝她脸上摔去，“你怎么不死到外边，先人的脸都被你丢尽了。”骂完眼泪也从眼里涌出，然后自己扇了自己一巴掌，“造孽啊，造孽啊。”
嫂子这时坐在她身旁，咄咄问道：“孩子谁的？”
石春霞含着泪摇了摇，母亲说着又过来打她，她只是默默承受着，可一点也感觉不到疼痛，觉得通身都变得麻木，父亲则一口一口抽着烟，哥哥时而紧张的望着院子，尽管门锁了，也怕人进来，时而又看着挨打的妹妹，想拦无从下手。
突然石春霞抹了抹眼泪，厉声道：“行啦，别打了，事已至此，丢人的事已经做下了，再打也无济于事，我回来是想和你们商量事的，要打等我说完再打。”
石春霞的话一向在家里有震慑力，虽然她是最小的，但一向是最有主意的，而且只要她做了什么决定，没人能拦的住她。
母亲抽抽搭搭的哭，边哭嘴里边喃喃骂着：“你连脸都不要了，还有什么好商量。”说着又哭喊：“造孽啊，我上辈子做了什么错事，生了这个丢人败兴的。”
石春霞反而痛快了很多，以为会是什么血雨腥风，现在发现也不过如此，她不再颤栗，也没有了恐惧，端起饭碗开始吃面，吃了几口，对一旁目瞪口呆的嫂子吩咐：“有面汤吗？给我盛一碗。”
嫂子愣了愣马上起身去厨房了。
石春霞吃饱，弹了弹母亲扔在身上的玉米粒，抹了抹嘴说：“我待会儿就走，你放心，我不会让你们在人跟前丢人，我会找个地方悄悄的生下孩子，这个孩子我会给他找个好人家。”
全家人都变得六神无主，嫂子眼睛突然一亮说：“春霞，这孩子给外人，那可和你没任何关系了，要不……给我养吧。”她已经进门三年了，肚子一直没消息，每年都被灌些苦涩的药汤，她已经认命这辈子铁定怀不上了，还不如认下小姑子这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