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培盛这时走到了众王大臣面前,展开了雍正的手谕:

  “当日圣祖因二阿哥之事,身心忧悴,不可殚述。”

  “今诸子尚幼,建储一事,必须详慎,此时安可举行?”

  “然圣祖既将大事付托,身为宗社之主,不得不预为之计。”

  “今特将此事、亲写密封、藏于匣内,置之乾清宫正中、世祖章皇帝御书正大光明匾额之后。”

  “此乃宫中最高之处、以备不虞!”

  “诸王大臣咸宜知之。”

  “或收藏数十年、亦未可定。”

  “诸王大臣等、当各竭忠悃,辅弼朕躬,俾朕成一代之令主。”

  “尔等亦必保全成就,笃厚恩谊,岂非家国天下之大庆乎?”

  在苏培盛念了手谕内容后。

  怡亲王、庄亲王、恂郡王以及张廷玉、朱轼等王大臣皆跪了下来:“吾皇圣虑周祥,臣等心悦诚服!”

  “八弟,你还有什么异议?”

  雍正这时见老八胤禩还未表态,依旧立在原地发愣,就先一脸肃然地问了他一句。

  同样没有跪下的许多满汉大臣,也都在这时,看向了老八。

  因为,老八才是此次建议立储事的真正幕后推手。

  说是确立立储,且让定弘历为储,为的就是让雍正对弘历起猜忌之心,同时分雍正之权。

  在老八看来,即便雍正答应了立弘历为储,他也能让弘历变成事实上的改制反对党。

  因为,他可以让大部分反对改革的官僚,以更愿意听储君吩咐的名义,对抗雍正。

  比如,他可以让王大臣们,对利于弘历的事严格执行,对利于雍正的事阳奉阴违的方式,进而让弘历变成第二个胤礽,与皇权产生直接冲突!

  雍正这时也拧起了眉头来。

  他自然清楚,还没表态的满汉大臣都是在看老八的态度,也都是老八的党羽,而老八无疑产生今日这事的始作俑者。

  而看见这么多满汉大臣依旧心向老八,雍正作为一个帝王,也本能的感到一丝不安,且也对老八多了几分忌惮与不满。

  可对于老八而言……

  现在局面变成许多朝臣支持秘密立储,尤其是许多真正心向弘历的大臣,还先提出秘密立储为妥,雍正自己也有意秘密立储。

  这意味着,真正支持弘历的满汉大臣,和雍正自己的铁杆心腹大臣,联合了起来。

  老八一时也不知道该怎么说才好。

  他既因真正支持弘历的这些人对雍正心思的了解程度而感到震惊,也因这些人在这件事上高度一致而震惊。

  他不知道,弘历的背后到底是哪位高人在指点,让真正支持弘历的人,没有上当,而是早有预谋的跟雍正本人的想法保持一致。

  但老八知道,他现在要是再坚持,就真的只能跟雍正起直接冲突了。

  那样,他不但没有胜利的希望,还会前功尽弃。

  所以,老八果断抛弃了自己的同党,选择了做出一种识大体、勇于否定自己此前主张的大义凛然之态,而跪了下来:

  “臣弟也心悦诚服,秘密立储的确更为恰当。”

  “皇上圣明!”

  甚至,老八都没再称雍正为四哥,而是恭敬地称呼起为皇上来。

  鄂伦岱等见此愕然不已,最后也只得跪了下来。

  只有王掞还没跪,且失望地瞅了老八一眼,微微叹息一声。

  然后,王掞自己一咬牙,他决定自己做这个出头之人,便朝雍正叩首说:“陛下,老臣有话要说!”

  雍正垮下脸来,但因王掞连康熙都会给他几分面子,一直只下旨申饬,从不惩处,也就没有不让王掞说话:“讲!”

  “秘密立储固然可避免二阿哥之事,然也会加剧天家诸皇子内斗,使朝局不稳,百官不安,进而使陛下也不安啊!”

  王掞这时慷慨激昂地说了起来,且伏地大拜:“请陛下三思!”

  啪!

  雍正这时站起身来,把桌案一拍。

  “老货!”

  “你的意思是,朕的儿子将来都会成为利欲熏心之辈吗?!”

  随后,雍正就指着王掞怒叱起来。

  王掞抿了抿嘴,再次咬牙回道:“陛下,您也在先帝身边当过多年的阿哥,当比老臣清楚啊!”

  “朕是清楚,朕更清楚的是,二哥有如此结局,确实不在于二哥本身,而在于你王掞还有他身边的许多大臣!”

  “在未将皇子培养的心志坚定以前,在未彻底整顿朝纲以前,你们就别想借着立储的事,要害朕自己的儿子!”

  “朕是随时都可以立储,也不用一个月的时间去商量考验,现在就可以对外宣布储君是谁,但朕作为一个爷们,朕要脸!”

  “朕不会让十余年前的教训再重演!”

  雍正说到这里就坐了回去,一脸冷厉地吩咐道:“传旨,将大学士王掞革职下狱,等候处置!”

  须发皆白的王掞也就被拖了下去。

  而王掞则在被拖下去时,没有说话,只失望地看向了裕亲王保泰、领侍卫内大臣鄂伦岱以及王鸿绪等人。

  因为,他都站出来了,结果这些跟他意见一致的满汉大臣居然依旧没站出来。

  他不禁纳罕,难道非得老八站出来带头,他们才肯响应起来,对抗皇权吗?

  “既然大部分王大臣都不反对,就将朕的手谕明发天下!”

  雍正接下来又说了一句。

  “嗻!”

  “退朝!”

  弘历很快就知道了前朝的事,且也知道了王掞被下狱的事。

  他对此只有呵呵冷笑。

  他不得不承认,王掞是真把自己当个人物了,以为眼下大清是大明,觉得老八不敢在关键时候触怒雍正,自己咬牙力谏,是可以策动自己这边的满汉大臣一起进谏逼宫的。

  但殊不知,满洲大臣自己内部都不齐心,怎么可能真的与汉大臣齐心,要跟着你王掞一起逼雍正?

  如果事成,那不是满洲大臣都得认你汉人王掞为党魁?

  要是老八愿意领头逼宫还行。

  可这不是老八没有这样做嘛。

  谁让老八讲究的是暗地里布局,明面上,从来是要展现出以大清社稷为重的识大体形象,而不愿意起直接冲突的呢?

  当然,弘历也知道,王掞有这么大的胆量和野心,也跟康熙一而再再二三的宽纵他有关。

  康熙六十一年,王掞在康熙千叟宴上,当着众多老臣的面,要求康熙复立胤礽,等于当众让康熙去面对他这辈子最难堪的一件事,即二废太子。

  而康熙盛怒之下,也只是申饬他有其祖上王锡爵一样的不臣之心,却念在他年迈和对旧太子还有些感情,也就没把他这个旧太子老师怎么样。

  可这让王掞越发飘了,快忘了大清跟大明有区别了,也就在老八胤禩的拉拢和捧杀下,想在新朝,借着立储的事,整出一个有自己参与的朋党来,而再来一个清朝版“国本之争”。

  ……

  ……

  “朕不是明朝的万历,他王掞也别想在我大清结朋党之事!”

  “朕欲下一道谕,申饬朋党之祸,颁示诸臣,衡臣,朕念后,你给朕润色一下。”

  “朋党最为恶习,明季各立门户,互相陷害,此风至今未息……”

  雍正在退朝后,则单独召见了复值南书房的张廷玉,且对张廷玉也说起了王掞的事。

  张廷玉没有为王掞说话,只惊出一丝冷汗,他没想到新皇帝已经因此开始盯上了朋党之事。

  雍正则在张廷玉根据他的意思拟好旨后,就一边看着谕旨内容,一边说:“好在,这次你们与朕倒是心意一致。”

  “臣不敢瞒陛下,臣能想到这一点,是四阿哥提醒的。”

  张廷玉可不敢让雍正知道他也在暗自结党,就果断如实说起了自己主张秘密立储的根本原因。

  雍正听后很意外地瞅了张廷玉一眼,随后笑了笑:“是吗,他居然也愿意朕秘密立储?”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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