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了？！”庄永强的心一悬。
他有些后悔自己托大了，只是打了电话联系那面的人，自己就应该直接赶过去的。
毕竟庄嫣属于温室里的花，从小到大就没见到过人心险恶，偶尔也会耍点小性子。
有些事儿自己不声不响给她搞定，毕竟是个女孩儿么，庄永强也没想着她在红尘俗世中能遇到什么难题。
没想到简简单单去个县医院，竟然出了状况。
“领导，说小嫣拒绝和解。”冯子轩马上汇报。
“啥？！”庄永强一惊，自己不是告诉她抓紧时间和解，抓紧时间回来么！
现在治安虽然好，可却怕上头。
能随身带棒球棒的，是什么好人。
庄永强皱眉，拿起手机，也不再故作镇定，电话打给庄嫣。
可庄嫣的手机占线，不知道在跟谁打电话。
“冯子轩，你让那面去看看，什么时候随时跟我说！”庄永强不断拨打电话，拿出夺命连环call的架势。
然而庄嫣那面始终占线，庄永强的心越来越沉，他虽然知道出问题的可能性不大，但那是自家的闺女，自家的！
为什么拒绝和解？
不就被碰了一下么，小嫣这孩子怎么就这么不听话！一定是罗浩撺掇的！
庄永强心生恨意，把电话打给罗浩。
可罗浩也在占线。
妈的！庄永强恨恨的骂了一句。
不过庄永强的心却稍稍平稳了一点，罗浩在处理这件事。
……
……
“师兄，我知道了。”庄嫣道。
“别挂断电话，我听着点你那面的声音。”罗浩也很狗，他也担心，“和解的事儿你先应下来，我到了再说。还有半个小时就差不多了。”
“嗯，我坚决不和解。”庄嫣坚定的说道，“我就不信还找不到个地方去讲理了！光天化日，朗朗乾坤。”
“和那没关系，你别犟。看见有人去了么？”罗浩问道，“要是对方人多，你先说和解也没关系，我跟你说的是真的。”
“不！”庄嫣的语气特别坚定，“我这口气出不来……用勇哥的话说，叫道心有损！”
“呸！”罗浩呸了句，“小屁孩，哪来的道心。我跟你讲，你别吃眼前亏就行，听见没有？这世界没你想的那么安全。要是看情况不对，马上同意和解，师兄回头就给你出气。”
罗浩一边开车，一边和庄嫣说着话。
听庄嫣说话的语气，罗浩也渐渐的放了心。不过这孩子的缺点暴露无遗——太相信这世界上有道理。
从小庄院长惯着，来到医疗组后自己也惯着，可以说庄嫣就是没见过风雨的那种小苗。
所以她才会执拗的相信有“道理”存在。
狗屁！
但罗浩可不敢现在就骂庄嫣，小祖宗要是被自己骂的恼羞成怒，不知道要惹多大的祸事出来。
这种人从小到大都讲道理，算是温室里长大的花。
头疼，罗浩无可奈何，只能先哄着庄嫣。
每个人都有每个人的缺点，庄嫣肯定也有，现在这姑娘有些上头了。
“你别挂电话！”罗浩实在没什么好说的，就警告庄嫣，保持联系，要不然自己得一直担心。
“师兄，你别担心么，还是那句话，光天化日，朗朗乾坤的，谁还能把我怎么样。”
……
……
光天化日，朗朗乾坤。
小赵总听到这八个字心中无奈。
这位小姑奶奶真是倔强，谁想把她怎么样了。
“庄医生，别这样，我们也是讲道理的。”小赵总似乎也感受到了危机，他不傻，迅速调节自己的情绪，放下身段，努力让自己的言语变得温和，“这样，赔偿50万医药费，怎么样。”
“50万？”庄嫣看着小赵总，尾音上挑，一脸不屑。
“小庄，好好说话！”电话里传出一个男人的声音。
小赵总连忙说道，“是是是，你要是觉得不够的话，那你说个数。”
“我现在不想接受调节。”庄嫣低下头，一脸倔强，但声音也不大，只是表达自己的意思。
看着这个倔强的姑娘，小赵总真是恨得牙根痒痒。
“要不60万吧，咱们和解，你家里来人把你接回去。损坏的东西，我负责维修，庄医生你看怎么样。”小赵总问道。
庄嫣不说话。
小赵总有些恼怒，可他刚要发作，看见自家父亲的身影出现在病区外。
他心中一怔，父亲已经把产业交给自己，每天只是玩，算是颐养天年。
一般的事情根本惊动不了他。
在南甘县这么一个小小的地方，自己还能有什么事情搞不定。
怎么把老爷子都惊动了？
到底是谁把老爷子给折腾来了？！
小赵总见庄嫣低着头，一句话都不肯说，连忙走到病区门口。
“爸。”
“你！”老爷子指着小赵总，手指微微颤抖，脸涨成了猪肝色。
“你怎么来了，爸。”小赵总生怕出事，连忙问道。
“你们哥俩，就特么没一个省心的。”
“……”
“你们惹大祸了！”老爷子来不及骂人，他低声说道，“抓紧时间去说服那姑娘，我不管你用什么办法。”
“啊？是孙叔那面说的么？”
“让你去你就去，瞎打听什么！”
小赵总怔住。
当年自己年轻的时候可是闯过不少祸，什么挖断了国防光缆那些事儿老爷子也都给自己平下去了。即便是那种祸，老爷子也不像今天一样紧张。
这是怎么了？
小赵总虽然不是什么聪明绝顶的人，但他绝对不蠢，从老爷子的言语表情就能看出来自己今天的确是一脚踢到铁板上。
“爸，什么程度的铁板？”小赵总凛声问道。
“家破人亡的铁板，你大概有10分钟的时间。”老赵总涩声说道。
小赵总一怔。
医大一院的大院长有这么大的能量么？不是说尽快和解就可以么？
怎么事情忽然变成现在这般田地。
他看了一眼时间，老爷子说10分钟，那么自己只有5分钟的时间。
小赵总转身，来到庄嫣面前。
“庄医生，我跟您赔礼道歉。”
说着，小赵总深深鞠了个躬，头几乎碰到地上。
庄嫣傻了眼，她没想到一直嚣张跋扈的这位的态度转变的这么快。
“庄医生，之前都是我的不对，您要打就打，要罚就罚，我都认。”
小赵总说着，抬手猛地抽了自己两记耳光，五根手指印明晃晃的印在两侧脸颊上，竟然一点都没留力。
庄嫣的心一下子软了。
她向来吃软不吃硬，小赵总把态度压下去，又鞠躬又抽自己，庄嫣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可看见躺在地上的“小孟”，庄嫣沉默，没说话。
“庄医生，要不您看我赔偿一百万怎么样。”小赵总急切的问道。
“……”
庄嫣无语。
她甚至不知道对方的压力来自父亲还是来自师兄罗浩那。
父亲的能量有点，但还是比较有限的……庄嫣无可遏制的走了神。
这都是什么事儿？为什么事情向着诡异的方向扭转了呢？
庄嫣不说话，小赵总总不能抓着她的高马尾逼问，一时之间也怔住。
场面有些尴尬。
就在这时候，哒哒声打断了尴尬。
一个七十多岁的老人家拄着拐杖走过来。他穿着一身中式唐装，白须白发，很有气派。
脚步声很轻，但他手里的拐杖每每落下，就像是敲打地砖一样，发出让人心慌的声音。
“庄医生是吧。”老人低声问道。
“我是，您是？”庄嫣疑惑。
老人叹了口气，用拐杖戳了戳身边的小赵总，“我儿子惹了祸，我来跟您道个歉。”
“？？？”
庄嫣哪见过这种事儿，一下子愣住。
“噗通~”
白须白发的老人毫不犹豫，直接跪在庄嫣面前，把庄嫣吓了一跳。
那谁的凤凰跪都没这位老人玩的遛，跪下的声音很大，像是战鼓一般敲打在庄嫣心里。
原本坚定的心也开始有些动摇。
庄嫣是真怕这位老爷子一下子跪下去，至少有三五处的骨折。
到时候再讹上自己，自己一身是嘴都说不清。
“庄医生，是我教子无方，惹您生气。”老人朗声说道。
周围无数的目光投射过来，落在老人的身上，小赵总怔了几秒钟，这才缓过劲儿来。
他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下意识的一把抓住老爷子的胳膊要把他扶起来。
“逆子！跪下！”老人朗声道。
“噗通~”
小赵总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却很听话，一下子跪下去。
“庄医生，您医者仁心，我这个儿子不懂事，惹您生气，还希望您大人有大量，高高手饶了他。我赵家认打认罚，您说怎么办，我肯定没二话。”
说着，老人伏地，用头撞向地面。
这幅光棍的模样彻底让庄嫣慌了手脚，她也不是没见过人跪下，但老师和师兄都说能随随便便给医生跪下，求医生救命的人，一旦有什么闪失，大概率会反咬一口。
庄嫣下意识的躲开，她被吓的脸色惨白，一时语塞，不知道该怎么说话。
“庄医生。”老人挪了个方向，面对庄嫣，不管周围有多少人看他，他都像是没发觉，而是凝重的再次拜向庄嫣。
庄嫣觉得自己的寿数都被他拜的少了好多。
“您快起来。”庄嫣哭丧着脸说道。
“庄医生，请您原谅。”老人跪在地上，中气十足的再次说道。
“我……我……”庄嫣刚要说话，一只手拉住她的胳膊。
师兄！
虽然隔着衣服，但庄嫣依旧感觉到那只手干燥而又温暖，稳定却又强硬。
“师兄！”庄嫣差点没哭出来。
“没事，有我。”罗浩把庄嫣拉到自己身后，交给陈勇和孟良人，居高临下看着跪在地上的白发老人。
“你姓赵？”
“啊？”老人怔了一下。
眼看着那小姑娘就要说话，应下自己的道歉，没想到异变横生。
“你也配姓赵？”罗浩嘴角上扬。
小赵总怔住，他双手握拳，死死的压在地面上，生怕自己一个忍不住起来暴揍眼前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家伙。
“谁告诉你消息的？”罗浩问了一句没头没脑的话。
“……”老人的脸色顿时惨白。
一句话，没头没脑，旁人甚至不知道罗浩在问什么，但他知道眼前这位就是正主。
“我儿子做错事了，您说句话，我们认打认罚。”老人庄重的跪在罗浩面前，双手撑地，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变得平和。
可他的压力太大，声音已经不知不觉开始颤抖。
“呵呵，别闹，国有国法家有家规。我？我凭什么打你罚你。”罗浩微笑，揭开“小孟”脸上的衣服看了一眼，随后用衣服裹住“小孟”。
“陈勇，带小孟去车里。”
“嗯。”陈勇应了一声，扛起小孟，拉着庄嫣离开。
孟良人左右看了看，最后还是留在罗教授身边。
这面势单力薄，孟良人觉得自己要是走了的话实在不放心。
“问你话呢，谁告诉你的消息。”罗浩居高临下看着老人，一点躲闪的念头都没有。
“……”老人沉默。
“你！”小赵总恼羞成怒。
“懒得跟你说。”罗浩微笑，“本来就是看个病，梅毒又不是癌症，何必闹的大家都下不来台呢。您说，是吧。”
“！！！”
老人的一颗心已经沉到脚后跟。
这位正主根本不想和自己好好说话，听起来，似乎说的和气，但老人知道这位是要自己死。
一想到那面的消息，再加上这位根本不想谈的架势，老人面如死灰。
不，他是要自己一家都死无葬身之地。
孟良人怔怔的看着老人。
刚刚和罗教授走进来的时候，老人虽然跪在地上，但孟良人能看得出来占据上风的是他而不是庄嫣。
倚老卖老，拉得下来脸，这种人本身就极难对付。
可罗教授两句话，老人脸上的红晕消失，不光变得惨白，而是变成了死人脸。
死人，孟良人见的不少。
跪在地上的老人和孟良人见过的一模一样。
脸色灰白，没有一丝血色，嘴唇和脸色一样，完全看不出半点红润。整个人的精气神像是被一双无形的手给抽走了似的，脊梁骨都断了。
这种情况孟良人只在真正的死人身上见过，没想到有朝一日竟然会在活人身上见到死人脸。
上一秒还是正常的，下一秒从皮到肉，生机瞬间被抽走了。
眼神没有焦距，双侧瞳孔散大，那老人没有丝毫表情。
如果他是一株树的话，就像是忽然干枯了。都不用他说话，孟良人就知道这人已经死了。
死了？！
罗教授到底做了什么！
孟良人不知道。
“行了，起来吧，别人看着呢。您老人家这么大年纪，跪着也不好。不是从49年开始，中国人民就站起来了么。怎么，没通知您？”罗浩淡淡问道。
可他不想和老人交流，只是随口一说，转身就走。
“罗教授，您就是罗教授吧。”老人猛然鼓起最后的勇气，快速膝行，双手抱住罗浩的大腿。
罗浩停住脚步，目光中的冷静、冷漠、冷酷已经凝聚成实质。
“泄密，你知道有多严重。”
“罗教授，我们真不是故意的！一点小误会，您说怎么办就怎么办！”老人再也没了之前的淡定，声音颤抖，努力哀嚎。
此时此刻的他就像是受了伤的野狼，在冰天雪地里，爆发出最后一丝力气哀嚎。
“呵呵，我又不是国法，也不是家规，你跟我说不着。”罗浩拍了拍老人的肩膀，“松手吧，怪难看的。”
“罗教授，我们真不是故意的！”
“是不是故意的，机器人有视频留证，你省点力气和相关部门解释。”罗浩有些不耐烦了，“至于他们信不信，跟我也没关系。”
相关部门？孟良人怔住。
难道是小庄回来八卦的209所？
不能够啊。
“罗教授，罗教授。”
“每一个间谍都是这么说的。”罗浩见老人不松手，也没法硬拽着他走，只好微笑，淡淡说道。
一句话，有人听起来是玩笑，但孟良人却从那位老人的脸上看出这件事情已经被盖棺定论。
而这位老人，甚至他整个家族，都是躺在棺材里的存在。
顶着死人脸，没有一丝生机，干枯而无颜色。
孟良人觉得自己要再次审视罗教授。
从前孟良人认为罗教授只是护犊子，可没想到竟然护到了这种地步。
直接一根钉子把一家人给钉在棺材里，眼看着就要下葬。
“罗教授，我们真不是间谍！”
“你小点声，知道的人越多，对你越不利，你懂么？”罗浩问道。
老人表情凝涩，跪坐在地上，失魂落魄。
罗浩不是庄嫣，老人光棍青皮的招数可能对庄嫣有用，但对罗浩却屁用没有。
来的路上，罗浩就想好了一切，并且坚定不移的执行下去。
“这样才对么。”罗浩微微一笑，想了想，没有马上走，而是蹲在老人面前。
“总归是要体面一点的，你最好自己体面。”罗浩道。
“可我们真的不是。”老人喃喃的说道。
“谁知道呢，对了，你知道挖断国防光缆的后果吧。”
“……”
“那还只是国防光缆，你儿子打的，可是保密程度要比国防光缆高很多的东西。赔？你把你们家所有产业都卖了，都赔不起。”
“今天是你运气不好，本来就是看个病，何必闹的这么不好看。”
“也是你家倒霉，家门不幸。”
罗浩说着，叹了口气。
“你要是怨气重的话，做了鬼尽管来找我。”
他的声音很低，脸上的笑容很温和，却说着最冷厉的话。
“你儿子碰了我的人，那你们家就都去陪葬。回家数数，一只鸡一条狗都别留下。”
孟良人后背的寒毛都竖起来。
罗教授原来是这个意思！
撂狠话谁都会，可人家是先做到再撂狠话。或许，这已经不是撂狠话，而是一个通知。
“行了，估计也快了，你有什么话抓紧跟你儿子说，或许这辈子也没什么机会了。”
罗浩说完，站起身。
孟良人感觉罗教授还是那个罗教授，却又不像是那个罗教授。
“走了，老孟。”罗浩招呼道。
“诶。”孟良人看了一眼地上的俩人，跟在罗浩身后。
“罗教授。”
等出了门，孟良人这才犹豫半天，小声问道。
“嗯？”
“刚刚是？”孟良人试探问道。
“哦，小孟的保密级别很高，我也没想到会被人打破了头。”罗浩叹了口气，“要是用强度更高的材料，耗电量会很大。而且在医院里采集场景，就没设计更多的防护内容。”
“小孟可是国产第一代试验型智能机器人，涉及到无人医院。”
孟良人知道，罗教授在胡扯。
他就是想给庄嫣出口气，所以什么严重说什么，生怕那家人会从井里爬出来，最后还不忘砸上几块大石头，把井口堵的严严实实。
孟良人哑然。
平时罗教授笑呵呵的，人畜无害。可一旦出手，根本不留余地。
从前自己看见的都是假象，是假象！
“走吧，小孟要维修，真是很费事啊。本来能遇到一例梅毒胃，算是充实了资料库。要知道，这玩意在国内可不常见，我家协和病历库里，有几十年的时间，根本没有相关病历。”
“是解放后管得严，梅毒消失了么？”
“是啊，书上说的都只是书上说，亲眼见到病历库里没有相关病历才知道解放初把鬼便成人的力度有多大。”罗浩微笑。
孟良人还是恍惚，跟在罗浩身后，脚有些飘。
“老孟啊，你这是怎么了？”
“罗教授，我就是没想到您的脾气也不是很好。”孟良人咧嘴，想要笑一下，可他的脸抽搐，比哭还要难看。
“我？脾气很好了。”罗浩笑道，“你以为我在跟你扯淡么？这个保密级别的事儿要是被我家老板遇到，怕是现在相关部门都来了。”
“你看我，还贴心的给他们留时间交流一下。什么是人性化，这就是。老孟啊，你可别想歪了。”罗浩微笑，伸手拍了拍孟良人的肩膀。
老孟怔住，心里想的都是那句——你也配姓赵。
他有些后悔自己托大了，只是打了电话联系那面的人，自己就应该直接赶过去的。
毕竟庄嫣属于温室里的花，从小到大就没见到过人心险恶，偶尔也会耍点小性子。
有些事儿自己不声不响给她搞定，毕竟是个女孩儿么，庄永强也没想着她在红尘俗世中能遇到什么难题。
没想到简简单单去个县医院，竟然出了状况。
“领导，说小嫣拒绝和解。”冯子轩马上汇报。
“啥？！”庄永强一惊，自己不是告诉她抓紧时间和解，抓紧时间回来么！
现在治安虽然好，可却怕上头。
能随身带棒球棒的，是什么好人。
庄永强皱眉，拿起手机，也不再故作镇定，电话打给庄嫣。
可庄嫣的手机占线，不知道在跟谁打电话。
“冯子轩，你让那面去看看，什么时候随时跟我说！”庄永强不断拨打电话，拿出夺命连环call的架势。
然而庄嫣那面始终占线，庄永强的心越来越沉，他虽然知道出问题的可能性不大，但那是自家的闺女，自家的！
为什么拒绝和解？
不就被碰了一下么，小嫣这孩子怎么就这么不听话！一定是罗浩撺掇的！
庄永强心生恨意，把电话打给罗浩。
可罗浩也在占线。
妈的！庄永强恨恨的骂了一句。
不过庄永强的心却稍稍平稳了一点，罗浩在处理这件事。
……
……
“师兄，我知道了。”庄嫣道。
“别挂断电话，我听着点你那面的声音。”罗浩也很狗，他也担心，“和解的事儿你先应下来，我到了再说。还有半个小时就差不多了。”
“嗯，我坚决不和解。”庄嫣坚定的说道，“我就不信还找不到个地方去讲理了！光天化日，朗朗乾坤。”
“和那没关系，你别犟。看见有人去了么？”罗浩问道，“要是对方人多，你先说和解也没关系，我跟你说的是真的。”
“不！”庄嫣的语气特别坚定，“我这口气出不来……用勇哥的话说，叫道心有损！”
“呸！”罗浩呸了句，“小屁孩，哪来的道心。我跟你讲，你别吃眼前亏就行，听见没有？这世界没你想的那么安全。要是看情况不对，马上同意和解，师兄回头就给你出气。”
罗浩一边开车，一边和庄嫣说着话。
听庄嫣说话的语气，罗浩也渐渐的放了心。不过这孩子的缺点暴露无遗——太相信这世界上有道理。
从小庄院长惯着，来到医疗组后自己也惯着，可以说庄嫣就是没见过风雨的那种小苗。
所以她才会执拗的相信有“道理”存在。
狗屁！
但罗浩可不敢现在就骂庄嫣，小祖宗要是被自己骂的恼羞成怒，不知道要惹多大的祸事出来。
这种人从小到大都讲道理，算是温室里长大的花。
头疼，罗浩无可奈何，只能先哄着庄嫣。
每个人都有每个人的缺点，庄嫣肯定也有，现在这姑娘有些上头了。
“你别挂电话！”罗浩实在没什么好说的，就警告庄嫣，保持联系，要不然自己得一直担心。
“师兄，你别担心么，还是那句话，光天化日，朗朗乾坤的，谁还能把我怎么样。”
……
……
光天化日，朗朗乾坤。
小赵总听到这八个字心中无奈。
这位小姑奶奶真是倔强，谁想把她怎么样了。
“庄医生，别这样，我们也是讲道理的。”小赵总似乎也感受到了危机，他不傻，迅速调节自己的情绪，放下身段，努力让自己的言语变得温和，“这样，赔偿50万医药费，怎么样。”
“50万？”庄嫣看着小赵总，尾音上挑，一脸不屑。
“小庄，好好说话！”电话里传出一个男人的声音。
小赵总连忙说道，“是是是，你要是觉得不够的话，那你说个数。”
“我现在不想接受调节。”庄嫣低下头，一脸倔强，但声音也不大，只是表达自己的意思。
看着这个倔强的姑娘，小赵总真是恨得牙根痒痒。
“要不60万吧，咱们和解，你家里来人把你接回去。损坏的东西，我负责维修，庄医生你看怎么样。”小赵总问道。
庄嫣不说话。
小赵总有些恼怒，可他刚要发作，看见自家父亲的身影出现在病区外。
他心中一怔，父亲已经把产业交给自己，每天只是玩，算是颐养天年。
一般的事情根本惊动不了他。
在南甘县这么一个小小的地方，自己还能有什么事情搞不定。
怎么把老爷子都惊动了？
到底是谁把老爷子给折腾来了？！
小赵总见庄嫣低着头，一句话都不肯说，连忙走到病区门口。
“爸。”
“你！”老爷子指着小赵总，手指微微颤抖，脸涨成了猪肝色。
“你怎么来了，爸。”小赵总生怕出事，连忙问道。
“你们哥俩，就特么没一个省心的。”
“……”
“你们惹大祸了！”老爷子来不及骂人，他低声说道，“抓紧时间去说服那姑娘，我不管你用什么办法。”
“啊？是孙叔那面说的么？”
“让你去你就去，瞎打听什么！”
小赵总怔住。
当年自己年轻的时候可是闯过不少祸，什么挖断了国防光缆那些事儿老爷子也都给自己平下去了。即便是那种祸，老爷子也不像今天一样紧张。
这是怎么了？
小赵总虽然不是什么聪明绝顶的人，但他绝对不蠢，从老爷子的言语表情就能看出来自己今天的确是一脚踢到铁板上。
“爸，什么程度的铁板？”小赵总凛声问道。
“家破人亡的铁板，你大概有10分钟的时间。”老赵总涩声说道。
小赵总一怔。
医大一院的大院长有这么大的能量么？不是说尽快和解就可以么？
怎么事情忽然变成现在这般田地。
他看了一眼时间，老爷子说10分钟，那么自己只有5分钟的时间。
小赵总转身，来到庄嫣面前。
“庄医生，我跟您赔礼道歉。”
说着，小赵总深深鞠了个躬，头几乎碰到地上。
庄嫣傻了眼，她没想到一直嚣张跋扈的这位的态度转变的这么快。
“庄医生，之前都是我的不对，您要打就打，要罚就罚，我都认。”
小赵总说着，抬手猛地抽了自己两记耳光，五根手指印明晃晃的印在两侧脸颊上，竟然一点都没留力。
庄嫣的心一下子软了。
她向来吃软不吃硬，小赵总把态度压下去，又鞠躬又抽自己，庄嫣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可看见躺在地上的“小孟”，庄嫣沉默，没说话。
“庄医生，要不您看我赔偿一百万怎么样。”小赵总急切的问道。
“……”
庄嫣无语。
她甚至不知道对方的压力来自父亲还是来自师兄罗浩那。
父亲的能量有点，但还是比较有限的……庄嫣无可遏制的走了神。
这都是什么事儿？为什么事情向着诡异的方向扭转了呢？
庄嫣不说话，小赵总总不能抓着她的高马尾逼问，一时之间也怔住。
场面有些尴尬。
就在这时候，哒哒声打断了尴尬。
一个七十多岁的老人家拄着拐杖走过来。他穿着一身中式唐装，白须白发，很有气派。
脚步声很轻，但他手里的拐杖每每落下，就像是敲打地砖一样，发出让人心慌的声音。
“庄医生是吧。”老人低声问道。
“我是，您是？”庄嫣疑惑。
老人叹了口气，用拐杖戳了戳身边的小赵总，“我儿子惹了祸，我来跟您道个歉。”
“？？？”
庄嫣哪见过这种事儿，一下子愣住。
“噗通~”
白须白发的老人毫不犹豫，直接跪在庄嫣面前，把庄嫣吓了一跳。
那谁的凤凰跪都没这位老人玩的遛，跪下的声音很大，像是战鼓一般敲打在庄嫣心里。
原本坚定的心也开始有些动摇。
庄嫣是真怕这位老爷子一下子跪下去，至少有三五处的骨折。
到时候再讹上自己，自己一身是嘴都说不清。
“庄医生，是我教子无方，惹您生气。”老人朗声说道。
周围无数的目光投射过来，落在老人的身上，小赵总怔了几秒钟，这才缓过劲儿来。
他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下意识的一把抓住老爷子的胳膊要把他扶起来。
“逆子！跪下！”老人朗声道。
“噗通~”
小赵总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却很听话，一下子跪下去。
“庄医生，您医者仁心，我这个儿子不懂事，惹您生气，还希望您大人有大量，高高手饶了他。我赵家认打认罚，您说怎么办，我肯定没二话。”
说着，老人伏地，用头撞向地面。
这幅光棍的模样彻底让庄嫣慌了手脚，她也不是没见过人跪下，但老师和师兄都说能随随便便给医生跪下，求医生救命的人，一旦有什么闪失，大概率会反咬一口。
庄嫣下意识的躲开，她被吓的脸色惨白，一时语塞，不知道该怎么说话。
“庄医生。”老人挪了个方向，面对庄嫣，不管周围有多少人看他，他都像是没发觉，而是凝重的再次拜向庄嫣。
庄嫣觉得自己的寿数都被他拜的少了好多。
“您快起来。”庄嫣哭丧着脸说道。
“庄医生，请您原谅。”老人跪在地上，中气十足的再次说道。
“我……我……”庄嫣刚要说话，一只手拉住她的胳膊。
师兄！
虽然隔着衣服，但庄嫣依旧感觉到那只手干燥而又温暖，稳定却又强硬。
“师兄！”庄嫣差点没哭出来。
“没事，有我。”罗浩把庄嫣拉到自己身后，交给陈勇和孟良人，居高临下看着跪在地上的白发老人。
“你姓赵？”
“啊？”老人怔了一下。
眼看着那小姑娘就要说话，应下自己的道歉，没想到异变横生。
“你也配姓赵？”罗浩嘴角上扬。
小赵总怔住，他双手握拳，死死的压在地面上，生怕自己一个忍不住起来暴揍眼前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家伙。
“谁告诉你消息的？”罗浩问了一句没头没脑的话。
“……”老人的脸色顿时惨白。
一句话，没头没脑，旁人甚至不知道罗浩在问什么，但他知道眼前这位就是正主。
“我儿子做错事了，您说句话，我们认打认罚。”老人庄重的跪在罗浩面前，双手撑地，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变得平和。
可他的压力太大，声音已经不知不觉开始颤抖。
“呵呵，别闹，国有国法家有家规。我？我凭什么打你罚你。”罗浩微笑，揭开“小孟”脸上的衣服看了一眼，随后用衣服裹住“小孟”。
“陈勇，带小孟去车里。”
“嗯。”陈勇应了一声，扛起小孟，拉着庄嫣离开。
孟良人左右看了看，最后还是留在罗教授身边。
这面势单力薄，孟良人觉得自己要是走了的话实在不放心。
“问你话呢，谁告诉你的消息。”罗浩居高临下看着老人，一点躲闪的念头都没有。
“……”老人沉默。
“你！”小赵总恼羞成怒。
“懒得跟你说。”罗浩微笑，“本来就是看个病，梅毒又不是癌症，何必闹的大家都下不来台呢。您说，是吧。”
“！！！”
老人的一颗心已经沉到脚后跟。
这位正主根本不想和自己好好说话，听起来，似乎说的和气，但老人知道这位是要自己死。
一想到那面的消息，再加上这位根本不想谈的架势，老人面如死灰。
不，他是要自己一家都死无葬身之地。
孟良人怔怔的看着老人。
刚刚和罗教授走进来的时候，老人虽然跪在地上，但孟良人能看得出来占据上风的是他而不是庄嫣。
倚老卖老，拉得下来脸，这种人本身就极难对付。
可罗教授两句话，老人脸上的红晕消失，不光变得惨白，而是变成了死人脸。
死人，孟良人见的不少。
跪在地上的老人和孟良人见过的一模一样。
脸色灰白，没有一丝血色，嘴唇和脸色一样，完全看不出半点红润。整个人的精气神像是被一双无形的手给抽走了似的，脊梁骨都断了。
这种情况孟良人只在真正的死人身上见过，没想到有朝一日竟然会在活人身上见到死人脸。
上一秒还是正常的，下一秒从皮到肉，生机瞬间被抽走了。
眼神没有焦距，双侧瞳孔散大，那老人没有丝毫表情。
如果他是一株树的话，就像是忽然干枯了。都不用他说话，孟良人就知道这人已经死了。
死了？！
罗教授到底做了什么！
孟良人不知道。
“行了，起来吧，别人看着呢。您老人家这么大年纪，跪着也不好。不是从49年开始，中国人民就站起来了么。怎么，没通知您？”罗浩淡淡问道。
可他不想和老人交流，只是随口一说，转身就走。
“罗教授，您就是罗教授吧。”老人猛然鼓起最后的勇气，快速膝行，双手抱住罗浩的大腿。
罗浩停住脚步，目光中的冷静、冷漠、冷酷已经凝聚成实质。
“泄密，你知道有多严重。”
“罗教授，我们真不是故意的！一点小误会，您说怎么办就怎么办！”老人再也没了之前的淡定，声音颤抖，努力哀嚎。
此时此刻的他就像是受了伤的野狼，在冰天雪地里，爆发出最后一丝力气哀嚎。
“呵呵，我又不是国法，也不是家规，你跟我说不着。”罗浩拍了拍老人的肩膀，“松手吧，怪难看的。”
“罗教授，我们真不是故意的！”
“是不是故意的，机器人有视频留证，你省点力气和相关部门解释。”罗浩有些不耐烦了，“至于他们信不信，跟我也没关系。”
相关部门？孟良人怔住。
难道是小庄回来八卦的209所？
不能够啊。
“罗教授，罗教授。”
“每一个间谍都是这么说的。”罗浩见老人不松手，也没法硬拽着他走，只好微笑，淡淡说道。
一句话，有人听起来是玩笑，但孟良人却从那位老人的脸上看出这件事情已经被盖棺定论。
而这位老人，甚至他整个家族，都是躺在棺材里的存在。
顶着死人脸，没有一丝生机，干枯而无颜色。
孟良人觉得自己要再次审视罗教授。
从前孟良人认为罗教授只是护犊子，可没想到竟然护到了这种地步。
直接一根钉子把一家人给钉在棺材里，眼看着就要下葬。
“罗教授，我们真不是间谍！”
“你小点声，知道的人越多，对你越不利，你懂么？”罗浩问道。
老人表情凝涩，跪坐在地上，失魂落魄。
罗浩不是庄嫣，老人光棍青皮的招数可能对庄嫣有用，但对罗浩却屁用没有。
来的路上，罗浩就想好了一切，并且坚定不移的执行下去。
“这样才对么。”罗浩微微一笑，想了想，没有马上走，而是蹲在老人面前。
“总归是要体面一点的，你最好自己体面。”罗浩道。
“可我们真的不是。”老人喃喃的说道。
“谁知道呢，对了，你知道挖断国防光缆的后果吧。”
“……”
“那还只是国防光缆，你儿子打的，可是保密程度要比国防光缆高很多的东西。赔？你把你们家所有产业都卖了，都赔不起。”
“今天是你运气不好，本来就是看个病，何必闹的这么不好看。”
“也是你家倒霉，家门不幸。”
罗浩说着，叹了口气。
“你要是怨气重的话，做了鬼尽管来找我。”
他的声音很低，脸上的笑容很温和，却说着最冷厉的话。
“你儿子碰了我的人，那你们家就都去陪葬。回家数数，一只鸡一条狗都别留下。”
孟良人后背的寒毛都竖起来。
罗教授原来是这个意思！
撂狠话谁都会，可人家是先做到再撂狠话。或许，这已经不是撂狠话，而是一个通知。
“行了，估计也快了，你有什么话抓紧跟你儿子说，或许这辈子也没什么机会了。”
罗浩说完，站起身。
孟良人感觉罗教授还是那个罗教授，却又不像是那个罗教授。
“走了，老孟。”罗浩招呼道。
“诶。”孟良人看了一眼地上的俩人，跟在罗浩身后。
“罗教授。”
等出了门，孟良人这才犹豫半天，小声问道。
“嗯？”
“刚刚是？”孟良人试探问道。
“哦，小孟的保密级别很高，我也没想到会被人打破了头。”罗浩叹了口气，“要是用强度更高的材料，耗电量会很大。而且在医院里采集场景，就没设计更多的防护内容。”
“小孟可是国产第一代试验型智能机器人，涉及到无人医院。”
孟良人知道，罗教授在胡扯。
他就是想给庄嫣出口气，所以什么严重说什么，生怕那家人会从井里爬出来，最后还不忘砸上几块大石头，把井口堵的严严实实。
孟良人哑然。
平时罗教授笑呵呵的，人畜无害。可一旦出手，根本不留余地。
从前自己看见的都是假象，是假象！
“走吧，小孟要维修，真是很费事啊。本来能遇到一例梅毒胃，算是充实了资料库。要知道，这玩意在国内可不常见，我家协和病历库里，有几十年的时间，根本没有相关病历。”
“是解放后管得严，梅毒消失了么？”
“是啊，书上说的都只是书上说，亲眼见到病历库里没有相关病历才知道解放初把鬼便成人的力度有多大。”罗浩微笑。
孟良人还是恍惚，跟在罗浩身后，脚有些飘。
“老孟啊，你这是怎么了？”
“罗教授，我就是没想到您的脾气也不是很好。”孟良人咧嘴，想要笑一下，可他的脸抽搐，比哭还要难看。
“我？脾气很好了。”罗浩笑道，“你以为我在跟你扯淡么？这个保密级别的事儿要是被我家老板遇到，怕是现在相关部门都来了。”
“你看我，还贴心的给他们留时间交流一下。什么是人性化，这就是。老孟啊，你可别想歪了。”罗浩微笑，伸手拍了拍孟良人的肩膀。
老孟怔住，心里想的都是那句——你也配姓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