错综复杂的深根地下,白識一行人寻着死亡的气息一路前行。

  希夫那灵敏的嗅觉此时再度发挥了作用,不情不愿的在前面带着路。

  在它眼中,‘死亡’的气息十分恶心,完完全全就是臭了的烂肉,没有看一眼的想法。

  但是也多亏了如此情况,希夫对‘死亡’的气息也格外的敏感,随便闻闻便指明了道路。

  希夫“嗷呜”的嚎了一声,随后便赶紧一溜烟似的跑没了影。

  它远远的钻到钻到无名永恒之城的某处遗迹里,只探出个脑袋观望着。

  白識笑着摇了摇头,呼唤起体内的阿史米,让她出门遛狗去。

  希夫毕竟是祖灵那一类的生命,它们本身就是抗拒死亡才不断掌握了生命与自然的力量。

  它遇到死亡的气息有着厌恶很正常,反正带路到了地方,就让它玩去吧。

  正好,阿史米也希望在这座无名永恒之城中探索一下,遛狗的重任就交给她了。

  根据之前的收集,阿史米还剩下最后一个泪滴圣杯没有收集到,还差一点圆满。

  现在这最后一座无名永恒之城,就有可能有圣杯的踪迹。

  能找到的话不错,找不到也无所谓。

  以现在白識的力量,无需泪滴圣杯也能把阿史米的缺的那一丝补全,找不到的话回来动下手指的事罢了。

  不过就连阿史米自己也知道,找到的概率已经不大了。

  这里毕竟是黄金树根下,估计早就被探索完了。

  阿史米只是不找一下不甘心。

  目送阿史米带着希夫离开,白識几人继续向着前方移动。

  希夫带路非常的准确,此刻几人的面前也已经开始出现了残缺的石像鬼。

  这些石像鬼往往有着各自的残缺,大部分都无法移动,是在战争之中报废了的兵器。

  现在充当移动炮台,勉强发挥最后的余温。

  不过,就算是完整的石像鬼,在白識等人的面前也不过是随手抹去的尘埃,更别提这些残缺的了。

  石像鬼们连一分一秒的时间都没有争取到,白識一路平推,甚至没有停下一步。

  ——

  在无名永恒之城的背后,黄金树的参天树根已经被死亡侵蚀,而白識终于在死气沉沉的树根下见到了菲雅。

  在众多英雄的环卫之中,菲雅就静静坐在死王子的身边。

  见白識最终还是到来了,菲雅心中哀叹一声,对那命中注定的败亡感到一阵无力。

  ……也许这本不是她既定的命运,但白識的力量比命运更加不可抗拒。

  白識从容不迫的缓步靠近过去,没有急着搭理菲雅,而是观察起死王子的身躯。

  背靠黄金树根,那庞大而扭曲的身体仿佛山岳般,和过去俊朗的黄金王子大相径庭。

  头颅上的面孔上下颠倒,扁平着化为章鱼般的怪异姿态,而双臂长满鱼鳍,尖爪之中甚至长出了蹼。

  要说最能令人感受到他异变的部位,则是那已经化为巨大鱼尾的双腿,散发着腐烂的腥臭味。

  身形扩大无数倍,却还保持着过去被架起双臂刺杀时的姿势,死亡的力量化为荆棘从体内刺出,与背后的黄金树根融为一体。

  蝇虫飞舞,蛆虫化作的死亡荆棘遍布全身。

  就连黄金树的伟岸树根上,都已经被侵蚀到长满死者眼眸。

  仅仅是某几类相近方面的返祖,就使得受到熔炉赐福的混种们变成异类的模样。

  而此刻,那蕴含交界地全部物种生命力量的熔炉百相,此刻在死王子的身上尽情显现。

  最终将其变成了这副布满水栖生物特征的杂糅怪物。

  熔炉骑士们的盔甲文本之中很清楚的,初始黄金树便是生命熔炉。

  葛德文的灵魂无响应,黄金树的归树系统判定失败,便将其认定为还活着,需要治愈。

  持续不断的生命力量撑满了葛德文的身躯,将那具无魂的肉体变成了扭曲狰狞的死王子。

  他的灵魂已死,肉体却仍活着,最终化为了死诞者们的王。

  这不匹配他身份地位的结局,真是令人唏嘘。

  见到白識如此的从容不迫,菲雅的英雄们顿时怀着沉重的心情冲上前来阻拦。

  白識没有管他们,只是径直的朝菲雅走去,似乎是完全没有看见他们一般。

  这些英雄里面没有罗杰尔的身影,那么就完全不需要在意。

  菲雅的英雄们见此情景,顿时攥紧了武器,沉默不语的加快步伐。

  他们的实力虽然无法与这位王者抗衡,但好歹也是交界地上赫赫有名的各个英雄……

  是黄金树王朝也会认可的英雄之名,这样的轻视对他们而言太过屈辱。

  达文见到这些菲雅的走狗们逼近,咬着牙,恶狠狠的冲向对方。

  两柄仪式直剑上已经闪起了黄金的光芒,达文的身躯也附上了黄金律法的加护。

  达文的实力令众英雄们也感到棘手,一对仪式直剑挥舞的密不透风,一人竟挡下了数个菲雅的英雄们的攻势。

  只是菲雅拥抱过的英雄们数量众多,达文双拳难敌四手,一人难以全部挡下的敌人。

  终究只能眼睁睁看着他们越过自己的防御,向白識冲去。

  一个手握大剑的英雄冲在最前,怀着必死的心态挡住了白識的道路。

  然而这个菲雅的英雄才刚刚准备挥剑,却见白識冷漠的向他瞥了一眼。

  大剑尚未劈落,那道视线已如实质的重击般碾过他的身躯,让他在目光相接的瞬间便僵成了石像。

  他全然忘记了呼吸,浑身的血液仿佛在逆流倒转。

  那具状似人形躯壳之下,翻滚着足以重塑世界的力量。

  他并不知道那究竟是怎样庞大的一股力量,实力宛若云泥之别,全然无法窥探。

  但是只有一点是很明确的,即使不知道那力量的深浅,身躯已经知晓了恐惧。

  哪怕只是蝼蚁面见了神明,那毫无意识的脑海中也会诞生出畏惧的情感。

  这英雄不屈的膝盖突然发出不堪重负的脆响,僵硬的握紧武器,身体瞬间跪倒在地上。

  在那一刻,不知为何,他的心中生出了一种荒诞的感觉。

  似乎他骨骼生出这结构的意义,就是为了在此刻向白識屈膝、跪伏。

  似乎他的双腿根本没有骨头,生来就是软的,一吹就倒。

  而自己挥舞的也并非武器,不过是狂岚之中妄图刺穿山岳的草茎而已,一吹就断。

  既然如此……他还要这武器有什么用?

  武器脱手砸进地面时,他恍惚听见自己灵魂的颤栗,也寻求到了一丝解脱。

  假如放下了那无用的武器,放弃英雄的身份、放弃过去努力的一切就能够不用面对白識的话……

  这没有任何需要考虑或犹豫的地方。

  他像断线木偶般重重跪倒,颅骨撞击地面的声响似是为所有英雄的斗志而敲响的丧钟。

  在白識的面前,英雄或是凡人,似乎都没有了区别。

  他们穷尽一生所掌握的力量,于他而言也只是蝼蚁。

  白識毫无表情的行走向菲雅,主动释放出了神祇的威压。

  当这浩瀚神威降临之时,一个个英雄们都难以对抗这压力,选择了放弃抵抗。

  白識的脚步始终未停,所过之处英雄们的铠甲纷纷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缓缓曲裂。

  无论是意志,还是钢铁,都在他面前屈服。

  菲雅眼睁睁看着她的军团像麦浪般层层跪伏,愣在了原地。

  没有伤痕,没有交锋,也没有犹豫。

  这些被她寄予厚望的英雄们,完全没有抵挡住白識的脚步哪怕一个瞬间。

  和已经献身葛德文,随主君一同赴死的无头骑士们不同,他们还是生者、有着发自每一个细胞的恐惧。

  白識这具交界地上行走的化身蕴含的力量其实没有增加,他并未使用本体的力量来再度增强实力。

  只是,这躯壳之中装着的已经是货真价实的神祇了。

  当与白識站在同一侧时,能够沐浴温暖的阳光与恩赐。

  然而一旦站在他的对面,那么所见到的就是人身无法直视的永恒烈日。

  白識穿过放弃抵抗的菲雅的英雄们,就这样毫无阻拦地走到了她的身边。

  菲雅看着白識缓步靠近,身躯不由自主的开始颤抖。

  她如何不知道这位王者的力量呢?

  白識的到来便宣告了,从古至今,他们的一切计划都彻底的失败了。

  菲雅不认为自己错了,只是知道自己快要死了。

  白識见菲雅开始无法承受,这才收起了威压,静静站在她面前注视着。

  心头庞大的压力消散,菲雅抬起头来,很是幽怨的看着白識。

  看着白識,菲雅不禁痛苦的发声,向他询问道:

  “白識大人,您难道不是仁慈的太阳王吗?”

  白識面色波澜不惊,淡淡的答应道:

  “是,又如何呢?”

  菲雅坚决的摇着头,继续开口对白識说道:

  “您不是真正的仁慈,也并不是全能的王或神。”

  “您连那些过去身为奴隶、强盗的混种和亚人都能够包容,为什么就唯独无法容忍死诞者的存在呢?”

  “您的理想是建成所有生命和平的乐园,那为何不能有死诞者的一席呢?”

  “死诞者的命,难道就不是命了吗?”

  白識先是一愣,有些不明白菲雅此时的话语,转而开始思考起来。

  ——并不是在思考菲雅说的究竟有没有道理,而是在想她为什么能说出这样的话?

  难道她认为,所有人都该像她这般的爱着死诞者吗?

  如果说菲雅是从其它的什么角度批判白識,那么他都得先自我反省一下是不是真的有没考虑到的地方。

  在白識眼中,他可是已经把这一切事情做得尽可能的完好。

  但是当菲雅的话语一出,白識都快被气笑了。

  就算是过去被白識认为无法和常人相处的腐败眷属,在见识到集物虫伙伴和玛莲妮亚的改变以后,他都为它们安排了融入交界地的计划。

  要是但凡死诞者能和正常的生命和谐相处,那白識都不会放弃可能的机会。

  然而就是因为不断的深入了解过,白識才知道死诞者和正常的生命绝无可能活在一片土地上。

  因为死诞者的存在本身就是不正确的,是因为死亡与轮回的崩溃导致的bug。

  它们需要被修复,全部重新丢回到灵界中烧,而不是给它们搭建一个窝。

  面对菲雅的指责,白識对她认真的点了点头,郑重的开口说道:

  “是啊,死诞者的命,怎么能算得上是命呢?”

  “对于已经死了的家伙,何谈生命一词?”

  菲雅刚想开口反驳,白識便已经继续说道:

  “假如连死诞者的命都算是命,那交界地上至今仍在不断闪烁的生命们又算是什么呢?”

  “苦苦生存、最终不断延续的生命们;那些坚韧而美丽、不肯轻易曲折的生命们;又该被你们放到哪里去呢?”

  “何况死诞者和生者有着不可避免的矛盾。”

  “你口中楚楚可怜的死诞者们,其实全然没有自己的意志。”

  “只是单纯出于对生机的渴望、或者是出于他们对生命的嫉妒,因此到处袭击人、吞没村庄。”

  “这样的存在,要被称之为生命的话,那简直太过可笑了。”

  菲雅一时无法反驳,只能与白識对视着,勉强的说道:

  “那好啊……如果你不能给我们,我们自己来拿也不行吗?”

  “我们自己去创造一个让能让死诞者也能活着的世界,又为何不可呢?”

  白識更加无奈的摇摇头。

  死眠少女的思维大概和他确实完全不同。

  先不谈原本孕育出死亡律法,让整个交界地变成适宜死诞者们生存的世界,光说后续的第二计划就更让白識绷不住了。

  就算是她想要带着死诞者们离开交界地,也不可能把灵界都给带走啊!

  白識看着菲雅,悲哀的叹了口气。

  明明身为人类,但是却全部投入到了死诞者的身上,菲雅确实是能够称为死诞者们母亲般的存在。

  只不过,对于白識而言就是不可放过的敌人了。

  “面对这么多对死诞者不利的事情,你却能彻底避而不谈……”

  “在你看来,似乎就好像它们什么错也没犯。”

  “你就这般溺爱着它们,大概自然不可能知道问题的所在吧。”

  白識看着脸色苍白,说不出话的菲雅,真理般话语犹如利剑刺出了她的心。

  “你爱着死诞者,却不爱除了它们以外的所有生命。”

  “你看似是想要给死诞者一个公道,却是要让交界地上的所有生命都失了公道。”

  “如果让你们成功了,那就是整个交界地的灾难。”

  “对于敌人,我的手段可从来谈不上仁慈。”

  达文手持利剑站在白識的身后,只等他一声令下,便会将这肮脏的魔女彻底杀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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