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长公主摆摆手,眉心皱起一道深深的折痕。
大长公主心中另有一层忧虑。
当初把孙女送到江南,不仅是为了躲开京中的闲言碎语,还有更重要的原因。
只不过事关重大,大长公主从未对第三个人提起。
别说儿子、儿媳,就连一直陪在她身边的秋姑姑,大长公主也从未透露过只言片语。
三年前,孙女被册封为雍和县主,上京城里都以为这是来自皇家的补偿,只有大长公主猜测到了陛下那些深不可测却又不可言说的心思。
当时,冯会来府上宣读敕封晏和为雍和县主的圣旨,大长公主双手的指甲全部掐入了肉里,直刺得手掌鲜血淋漓,这才勉强维持住镇定。
陛下尚未登基前,封号雍王。
自己的孙女晏和,闺名里又有一个和字,孙女雍和县主的封号,将陛下那不为人知的阴暗心思全部袒露在了大长公主的面前,端看大长公主如何选择。
三年前,大长公主选择将孙女送往江南。如今,自己还敢把人再送走一次吗?!就算她敢,又能够办到吗?
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即使自己贵为公主之尊,但若和皇帝对上,也会在皇权之下化为齑粉。
大长公主原本以为,经过这三年,陛下会慢慢歇了对孙女的心思,毕竟天下之间什么样的美人没有,陛下又何必为人诟病,纳前儿媳进宫。可现在看来,陛下分明是不想对孙女放手。
大长公主心头浮上浓浓的忧虑。
谢晏和睡眠浅,夜半被窗外淅淅沥沥的雨声所惊醒,不由披衣从床榻上坐起。
睡在她脚踏上的琥珀听到了动静,连忙拨开架子床外挂着的描金绣凤的重重帷幔,手里递过来一杯热茶:“县主,距离天亮还有一个时辰,您怎么不再睡会儿。”
谢晏和接过茶盏,浅浅啜了一口,娇糯、甜软的嗓音因为刚刚睡醒而有些沙哑,她的情绪透出几分低落。
“琥珀,我又梦到了爹娘。”
琥珀是大长公主赐给谢晏和的人,天生一颗七窍玲珑心,只略一想白天的情状,顿时便明白了主子的心思。
琥珀将谢晏和手里的茶盏放到床头的矮柜上,柔声劝慰:“县主可是近乡情怯?侯爷生前和陛下的感情十分要好,陛下又最疼爱您,即使太子妃是东宫之主,她手再长,也伸不到陛下那里去。”
谢晏和摇摇头:“你不懂,陛下待我再好,可他也是太子的亲生父亲,当初太子要娶陈蓉,陛下不过就问了太子一句:你想清楚了没有?太子回:想清楚了。这事儿就算揭过了。太子之事,若是陛下真想为我做主,我就不会沦为全京城的笑柄。”
谢晏和讲到这里,一双水眸里含了泪,一副要落不落的凄楚模样儿。,这件事,一直是她心中的隐痛。
也是那时,谢晏和才知道,建元帝这个表叔看似对自己宠爱有加,原来都是做给天下人看得!
琥珀看得心疼,连忙哄她:“县主,顾家表公子对您这样真心,不见得就比太子殿下差。除了身份,那个人又有什么!”
这话十说得分大不敬。
谢晏和却没有出言呵斥,反而觉得心情好上许多。
她柔弱地倚靠到琥珀怀里,想到表哥对自己的好,一张梨花带雨的面容不由浮现一抹甜意。
翌日,谢晏和起了个大早,刚陪大长公主用完早膳,桌子尚未扯,便有下人进来通报:“殿下,冯中贵到了,就候在府中二门处,等着县主进宫呢。”
就算是大长公主也不敢怠慢了冯会,听闻后,立刻从矮榻上起身,亲自为孙女整理好衣饰。
确认万无一失了,大长公主牵着谢晏和的手,和孙女一起出了门。
将谢晏和送上宫里面派过来的辇车。
望着府门外面那道逐渐变得模糊的车影,大长公主忧心忡忡。
辇车一直驶到西直门,方才停下。宫门外,建元帝派了公主仪仗候着。
谢晏和觉得不合规矩,怎么都不肯上銮驾。
还是冯会温言劝慰了好一会儿,谢晏和这才肯登上銮驾。
冯会跟在銮驾旁边,心下暗叹。
世易时移,当年雍和县主多骄纵的一个人。脾气上来敢跟陛下甩脸子;就连曾经和太子爷吵架,一巴掌甩在太子脸上,陛下不仅半分没有责怪县主,甚至还让太子给雍和县主赔罪。
如今,县主却变得这样小心翼翼,也不知道陛下见了,又该如何心痛了。
东宫里。
太子妃陈蓉早就得知谢晏和进宫的消息,听说陛下兴师动众地动用了公主銮驾,陈蓉气得差点揉碎了手中的绣帕。
未出嫁之前,陈蓉和谢晏和并称京城双姝,但无论是家世还是才学,谢晏和都稳稳压了陈蓉一头。
好在,陈蓉比谢晏和年长三岁。
谢晏和尚是纤弱少女之时,快速抽条的陈蓉已经具备了女子妩媚、妖娆的模样,陈蓉之妍丽,艳比芍药,略使手段便让太子表哥一见倾心,顺利入主东宫。
陈蓉终于可以凌驾在谢晏和之上,那时心里不知有多得意。
一个被皇家退婚的女子,哪个世家子敢娶?怕是此生只能在庵堂里面孤独终老了。